“真是刮的,被几条粗藤缠上,勒破了皮,这才看上去像鞭伤,太医莫要妄加揣测。”苍碧赶紧找借口遮掩。
身份在前,既然王爷这么说,太医也不好再探究,又轻按苍碧的脑袋各处:“王爷,听闻您记忆有损,是撞了哪里?”
苍碧也记不大清了,太医又是按又是压,诊了半天,推断失忆是因头部受撞击,留下淤血,暂时找不出有效的治疗法子,跪下连连磕头:“臣下无能,还望王爷赐罪。”
苍碧不以为意,挥手让他下去,太医前脚刚走,就有太监来传话:“王爷,陛下说,若您身子无恙,就到太后那去用个晚膳,顺道报个平安,莫让太后再心焦,轿子在外头候着了。”
“何郎,你随我一同前去。”苍碧心里没底,只能拉住救星,想想又不行,万一无名当下拔剑可如何是好,可把他留在这里,也让人不放心。
不等他想出万全之策,传话太监已替他做出了无法选择的决定:“王爷,这是家宴,有外人在,不合适。”
第39章 复仇刺客与失忆王爷 十五
苍碧只得给无名使了个别轻举妄动的眼色,硬着头皮,在太监的搀扶下上了四人大轿。
御花园中,清风微抚,夏花摇曳,将微热的夜晚勾勒得舒爽,轿帘随风轻摆,里头坐着身着华服,唇红齿白的貌美王爷,只是王爷的神色,却与这份安宁格格不入。
“小黑,怎么办?宫中事我什么都不懂,定会露出破绽。”苍碧压着嗓子,把黑镯子递到唇边,双眼不断环视周围太监与侍卫。
温热的气息扫在黑镯子上,小黑猛然战栗了一下,抖抖身子,游到苍碧耳边:“放心,不会有事的。”
轿下宫人听到悉索声,回头揖身:“王爷,有何吩咐?”
苍碧放下手,正襟危坐:“无事。”
四平八稳的大轿抬着心中七上八下的苍碧,停在太后的慈宁宫门口,苍碧在太监引路下,进了殿门。
殿内已摆开一大桌宴席,足够十五人围坐的大圆桌边,却只坐了两人,一人苍碧来时已经见过,正是当朝圣上,另一人则是太后,虽年过半百,未见多少皱纹,雍容端庄地扫了一眼等在苍碧身后的太监,那太监立时带着一众宫人退出殿外。
偌大的殿中,只剩下三人,苍碧心中忐忑,面上却自然而然地挂上了一抹笑,仿佛这笑已为身前两人绽放过无数次。
太后切切地看了苍碧半晌,泪水盈上眼眶,颤颤巍巍伸出手:“程嗣,过来。”
“母后。”苍碧乖顺地坐到太后身侧,毫无阻滞地执起那双带着指套的手,“孩儿不孝,令母后心忧。”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太后抚着苍碧的脸庞,凝视许久,失而复得地笑容扬上脸庞,亲手给苍碧盛了一碗鱼翅羹,“看你,都瘦了。”
一口温热的羹下腹,苍碧的心绪竟奇迹般稳了下来,似乎与眼前的万金之躯这般切近,并无任何不妥。
圆桌虽大,三人坐得却不远,与寻常人家一般,两兄弟各坐母亲一侧,不知是真是假的一家子,嘘寒问暖,交谈甚是自然。
不过多时,敲门声响起,赵程胤允过,太监端上最后一道菜肴,苍碧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油香嫩豆腐!”随后察觉自己失态,尴尬地笑着,收回已然探出的筷子。
太后与皇帝笑开了,赵程胤半点不怪罪:“程嗣,太医说,你的头受了伤,记忆有损,朕看你对这豆腐可是记得牢。”
“多吃些,在外头受苦了罢。”太后将豆腐整完递到苍碧面前,“你自小便爱吃这油香豆腐,嘴还叼得很,放一滴酱油一点盐都嫌咸,非得吃清淡到没味的,说什么冬日里烫热了吃,暖身,夏日里冰镇了吃,解暑,这是方才才冰镇过的,慢些吃,别冻着了。”
苍碧一愣,这番油香豆腐的吃法,他曾经也与连云说过,不知是巧合,还是凡间的人都爱这么吃,原来赵程嗣也爱吃油香豆腐,难怪无名此前特地买了油香豆腐。
不对。
在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差点就忘了,他是个假王爷,那这嗜好即使无名有所途径知晓,也不应用于他。
不等苍碧理出个线头来,只听赵程胤说:“可还记得多少?”
“只记得当日马车遇袭,差点坠入悬崖,千钧一发之际,何郎出现,把我从悬崖边救了回来,此后悉心照料,直到我忆起身份,将我送至宫门口。”苍碧沉下心,道出无名教好的话,姿态又拘谨了起来,“再往前的事,就不记得了。”
“那刺客呢?逃匿与否,有无看到他的真面目。”赵程胤问。
这一问无名不曾教过,苍碧想了想,未免皇帝派人追查,干脆回来:“与侍卫一道坠入悬崖,该是殒命了。”
皇帝下箸的手微微一顿,继续道:“那何郎,你预备如何安置?”
苍碧本就打算说这一茬,正好就坡下驴:“何郎家中父母双亡,又无妻无儿,空有一身本领,却寻不得好差事。他救了我一命,我想,就将他安置在宫中,做我的贴身侍卫,皇兄,能否应允。”
赵程胤正要说什么,太后先一步开了口:“即使程嗣的救命恩人,那也是皇室的贵人,皇帝,你看要不给那何郎封个武官当当。”
“母后,何郎不善与人交涉,还是莫要给他官职,做我的侍卫就好。”让对王室有弑杀之心的人做了武官,那还得了,苍碧赶紧婉拒。
“程嗣,你自小被母后惯坏了,没个王爷的架子,与知底细的宫人走得近也就罢了,只是这何郎,还需小心对待,毕竟是宫外人。”赵程胤叮嘱。
“皇兄说得是,程嗣牢记于心。”苍碧应下。
一顿饭了,苍碧许久没吃过这么多佳肴,顶着鼓鼓的肚皮,端起不娴熟的架子上了轿,在令人沉静的夜色中,回想着无名口中的昏君,并不像是凶狠暴戾的滥杀无辜之人。
另一方面,刚踏出殿门的赵程胤也在思索着,京兆尹此前传来消息,说赵程嗣与一名黑衣人一道劫了京兆府邸,其中缘由,他未问,赵程嗣也只字未提。他这弟弟,自小被母后与自己捧在怀里疼,不通什么明争暗斗,从来直来直往,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传太傅。”皇帝召太监总管到跟前。
“陛下,这都快子时了。”太监总管提醒了一句,但见皇帝愁绪万千的神色,不再多言,“小的这就去请人。”
一刻钟后,太傅匆匆赶来,伏地行大礼:“皇上,听闻王爷回来了,此乃天佑王室啊。”
“爱卿平身。”赵程胤挥退太监,将自己的担忧与太傅道来,想将那来路不明的何郎弄出宫去,又怕赵程嗣因此对自己心怀芥蒂。
“臣以为,何郎此人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太傅拱手道出推测,眼神紧紧跟随来回踱步的皇帝,“悬崖下发现的尸首只有侍卫,并无黑衣刺客,往最坏处想,若何郎便是那刺客,哄骗失忆的王爷,混入宫中,欲对王室不轨……”
赵程胤眉心拧做一团:“永乐宫加派两队侍卫,把何郎盯好,切不可让程嗣遇险。”
“臣这就命人去安排。”太傅没有退下,依旧保持着弯腰拱手的姿态。
李太傅从先帝时便伴在君侧,赵程胤十五登基,更是一路受他辅佐,了解这是这位老臣子还有话要说的表示:“爱卿,还有何计策。”
太傅嘴角微不可查地一勾,直起身,满脸为君为社稷的担忧:“王爷记忆有所缺失,且难保陪伴身侧的是巧言令色的奸佞之人,在人前难保说出做出些有损社稷的话,微臣建议,在王爷康复前,无需上朝……”
“继续说。”赵程胤扶额,太傅有政见,花花肠子也多,这一套也不知使了多少便,“朕赦你无罪。”
太傅俯首:“王爷失忆,若是传出去,对王室绝无好处,让王爷在永乐宫好生养病,莫要踏出宫门,省的外界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