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地龙纹丝不动。
半个时辰不到,马车便停在了宫门口,门里门外总共站了八名侍卫,见不是王公贵族的马车,架着长|枪指向驾车的无名:“来者何人!皇宫门口也是你们能遛弯的地方?不要命了!”
无名不言声,去掀车帘,最前头一名侍卫立时将长|枪更探近些,直指无名胸口:“车中何人?”
“你且好生看看,车中是何人。”无名任凭枪尖划破衣襟,掀开车帘。
一双纤白如玉的手探出来,手中执着一把华贵无比的宝剑,剑柄上的行龙雕栩栩如生。
“大胆,本王的车,尔等也敢拦。”苍碧不情不愿地探出头来,露了个脸。
侍卫们见那把彰显身份剑,一个个收起长|枪,扑通扑通跪下一片,资历最高那名赶紧催促道:“王爷回来了,还不快去向皇上禀报!”
“王爷,这位是……”
“这位何郎大侠是本王的救命恩人。”苍碧挥手示意众人让路,侍卫们赶紧退后,放马车入了宫门。
王爷的救命恩人,侍卫们自然不敢怠慢,而放宫外人入宫也是不合规矩的,侍卫正想着有什么委婉的办法,能在来人接引前,留下这位大侠,正好马车进了门后,便停了下来,往哪走的趋向都没有,让他们送了一口气。
不是无名不想前行,只是偌大的宫中该往哪走实在无从知晓,苍碧也只是看着车外的园林景色,茫然不知所归,好在没过多久,便有人来迎了。
金鑾富丽,华盖堂皇,浩浩荡荡的御驾移至宫门前,当朝圣上见了马车里的人,面上掩不住失而复得的喜悦,全然不顾有失身份,亲自步下龙辇迎上来。
数名侍卫与此同时,赶在前头,对无名做了个请的动作,无名只得在侍卫的监视下,下了车,让开道。
皇帝赵程胤连衣服都没换,刚刚下朝,还穿着件彰显帝王身份的金黄华服,矫健地跃上马车,将还在朝外探头的苍碧牢牢抱住:“程嗣,你终于回来了!朕寻了你半月都不见踪影,还以为……”
“皇兄。”苍碧勉强把茫然之色压下去,看着皇帝的面容,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顺着无名教好的话说下去,“摔下山崖的时候受了点伤,起先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前两日终日对着这柄宝剑,这才终于想起来,让皇兄担忧了。”
第38章 复仇刺客与失忆王爷 十四
“哪里受伤了?”赵程胤敛眉掀起苍碧袖口察看,只发现几道快褪光的红痕,立时下令,“召太医速去永乐宫候着。”
赵程嗣与赵程胤同是太后膝下子,年岁相差一轮有二,皇帝十五登基之时,王爷还是个牙牙小儿,被兄长与母后捧在手心里疼,后来封了王,两人也不愿让他搬去王府,干脆就在宫中赐了永乐宫住。
苍碧被两名太监扶着上了轿,见无名被拦在后面,笨拙地摆出一副王爷的架子:“放他过来。”
“此人是?”皇帝狐疑地看向一身布衣,腰间佩剑的无名。
“皇兄,臣弟此次遭遇危难,多亏这位何大侠相救。”苍碧窥看一眼皇帝的神色,并无多大异常,便继续道,“何大侠武功盖世,惩恶扬善,臣弟十分赏识,已说服了他,今后他就是我的贴身侍卫。”
无名一手紧紧扣在剑鞘上,与皇帝对视半晌,侍卫喝道:“大胆刁民!见了皇上还不下跪行礼!”
“皇兄,何大侠原是绿林中人,不知宫中规矩,今后臣弟定好生教导。”苍碧赶紧解围,给无名使了个眼色,心中不断祈祷,可别在这时候拔剑相迎,否则他这条命估计也得殒在这了。
好在无名不傻,知道侍卫众多,也没有当日行刺的地形优势,双膝下跪,虚磕了个头:“皇上万岁。”
苍碧暗暗长舒一口气。
皇帝还有政务在身,让侍卫太监们送苍碧回殿,起驾回程。
苍碧总算不用应对最难过的一关,坐在轿子上,四下张望,皇宫景色果然不同凡响,殿宇巍峨,雕梁画栋,御花园莲池中应时地满绽莲盏,苍绿色的叶盘将水面遮盖得严实,给夏日添了几分清凉。
永乐宫,太医早已候在门口,宫里的侍卫、太监、宫女也全数出来,排成两列迎在门口,列队最首也是最娇小的一名宫女,一行完礼,没等王爷说免礼,就没规没矩地起身,拉着对面侍卫长,一左一右站在苍碧两侧,搀扶起人,往里走。
“王爷,你可算回来了!你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们是怎么过的。”小宫女嘟着嘴抱怨,周围也没人劝阻她的无理,只有侍卫长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杏仁,王爷才回来,此前受了伤,得好生修养,有什么嗑,等王爷身子好了再唠。”
这两名宫人一点恭敬之色都没有,反倒像把王爷当成了同僚,苍碧心下诧异,左右看看,这一看,脚步忽的就顿住了,睁大了一双墨翠般的眼:“爰爰,城旌?”
“啊?”小宫女侧过头,一脸没搞明白状况,抬手在苍碧面前挥了挥,“王爷,您糊涂了?我是杏仁。爰爰和城旌是谁?”
爰爰与城旌是苍碧在逍遥界的邻居,分居在连云阁左右,两妖成天黏在一起,时常与百无聊赖坐在店门槛上的苍碧闲掰瞎扯。
现下这两人,除了生了寻常凡人的黑发黑瞳,俨然与苍碧记忆中两妖的模样并无二致,连神情谈吐都如出一辙。
“你真不是爰爰?”苍碧再次确认。
“什么圆圆方方的,我是杏仁!”杏仁把侍卫长的大脑袋摆到苍碧面前,“那核桃呢?你也不认得了?”
“核桃?”宫中人难道都喜欢取食物的名讳,苍碧横看竖看都觉得那是左邻的傻大个城旌。
侍卫长憨憨地适时提点:“王爷,我是卜和韬。”
“剥核桃?”好像城旌徒手剥核桃的技术是挺高明的,苍碧左右顾盼,把两人拉近自己,压低声音问道,“你真不是城旌?我是苍碧啊,你们都在这,那见着连云了没?”
杏仁柳眉一皱,转身把太医扯到跟前:“太医太医,赶紧给王爷看看,他是不是脑子坏了,都不认得我们了。”
真有如此相似之人?苍碧满脑子浆糊,被半推半就送进殿室,卜和韬大臂一挥,轻而易举就把王爷千金之躯抱到床榻上,无名跟在身后,眉心微皱,移了半步上前,又退了回来。
太医在一群宫人焦急簇拥下,替苍碧细细号脉:“王爷,请将衣物脱去,好让臣下诊断伤势。”
杏仁张开手臂,把宫人都赶到门外:“王爷要脱衣了,你们可别偷看。”见一直站着一言不发的无名,催促道:“你也快出去,咱家王爷白玉般的身子,也是你能看的。”
要说男女授受不清,最该出去的该是你吧……苍碧瞧着那小宫女,想起隔壁的爰爰也是这副样子,张嘴闭嘴就把他捧得跟天上的神仙似的,只是似乎从来没把自己当男子看待。
“爰……杏仁,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今日起就是我的贴身侍卫了。”殿内余下几人,某种角度上,苍碧都相熟,便也不觉别扭,脱下外衫。
无名的眉皱得更紧了,右脚尖在地上轻轻摩挲着,似乎随时要上前,却生生按捺住。
身上的伤早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有几处被鞭子抽得狠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淡疤。
太医资历深,一眼就看出这伤不寻常:“王爷,你这伤是谁打的?”
“摔下山崖的时候,被碎石树木刮的。”苍碧回道。
“这分明是鞭伤,怎么会是刮的。”
卜和韬一听,立时撸起袖子:“谁敢如此对待王爷,待我将他抓来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