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什么时候?”
“没过多久。”最多半个时辰。薛止没有把这后半句说出来,“你在发烧。”
原来是发烧了,怪不得一阵子的发冷,现在醒了手脚也没什么力气。他还想说点什么就再度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喉咙里一片腥甜,还有胸腔里阵阵疼痛。
等到那令人眼前发黑的疼痛消退,他下意识就想要掩藏掌心的痕迹,可顶着薛止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他就知道已经太迟了。
“让我看一下。”
薛止拉过他的手,慢慢地把合拢的手指掰开。当他看清那混杂着血块的黑色以后,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多久了?”薛止的嗓音嘶哑,情绪复杂得都有些不像是一贯淡漠的他,“你到底怎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道薛止究竟在说什么,那些字每一个他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跟天书一般难懂。
“你总是告诉我没问题。”
薛止偏开视线,“我明知道有问题,但是想要相信你说的,就这样劝诫自己,不要多疑。”
“不是的。”
他勉强了半天只说出这几个字,薛止动作一顿,可还是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是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帮不了你什么吗?”
“……不是这样的。”这样的辩解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力,但他的确从未把薛止看作是累赘。
“你救过我,不止一次。”
兴许是梦见了旧事,他便顺着说了下去。
在绝望和对死的恐惧里,是眼前这个人为他带来了一线生机。
他一直都记得那单薄的背脊和不甚有力的臂膀,在浓重的夜色中,为他撑起了最后一片安全的天地。
“如果你没有来找我……”
这样说薛止倒是愿意再看他了,他有些苦涩地说:“多久以前的事了。”
“我从不在意你是什么人……”他每说一个字喉咙里就像被刀片刮过一样的疼,可他还是硬撑着说了下去,“只要你还是薛止就够了。”
“是这样吗?”
这些话并未安慰道薛止分毫。毕竟他们都知道,真正的问题还在那儿,甚至连解决的方法都找不见。
“阿止……”穆离鸦想要伸手拉他,刚抬手袖子里的那把镶金嵌玉的短剑就滑了出来。
他本能地想要将它藏起来,可是薛止按住了他的手,慢慢地将那把剑抽了出来。
和薛止那把极尽简朴的剑截然不同,不论看几次,它镶金嵌玉的外壳都太过奢华,甚至不像是杀人兵刃而是什么精巧的小玩意。
那颗幽绿的珠子对着光放射出迷幻的光线,就像是兽类的眼球,正冷冷地注视着什么人。
“不用了,给我。”
穆离鸦想要从薛止手里将它拿回来。
“我想要看看它。”
知道薛止不会对它做什么,他也就放弃了。
“但是你不喜欢它。”他低声说,“你不喜欢看到它。”
即使知道这把剑是用什么铸成的,薛止还是从来都对它没什么好脸色。他总是反对自己使用它,哪怕情况已经那般危急。
“不。”薛止并不是很赞同他的说法,“我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它。”
“一想到使用它的代价,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看到薛止的表情,他忽然懂了某些过去不曾明了的东西。
他是被阿香和祖母娇纵着长大的,从小就是任性妄为的性子,鲜少考虑他人内心真正的想法,后来家破人亡,他才一点点慢慢学起了为人处世的道理。
薛止在为他身上发生的那些事而感到痛苦,哪怕他自己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总会有办法的。”
他又咳了几声,这次倒是没再咯血了,但薛止的脸色仍旧不算好看。
“我不会再信你了。”
自作孽。就在他心中感慨之时,有人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凛冽寒风和精力充沛的吆喝。
“年轻人,病了就治,干什么跟自己过不去?”
就这么一嗓子,驱散了破庙内那隐约的悲伤气氛,穆离鸦抬头就看到史永福那好奇的目光在他二人见逡巡。
被打扰了的薛止又恢复到往日里的冷若冰霜,只是这一次不搭理的范围再度扩大,还包括了一个他。
“你还没走吗?”
穆离鸦轻声问,史永福站在原地,半点都领悟到不到他这句话里的排斥。
“年纪轻轻的,眼神这般不好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他指指某个角落,那里还摆着他的行装,“我东西还在这儿,我能去哪?”、
他浑然不觉那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大大咧咧地将手中东西递给了薛止。
薛止接过那盛着清水的竹筒,低声道谢。
这白天的史永福约莫是一刻都闲不住,跟个炮仗似的停不住嘴,转头又把炮火对准了穆离鸦。
“进了城找个大夫,抓两贴药。刚好我知道个大夫,要不介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