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忠宝:“那你来这儿干嘛?”
程岩一笑,“来赚钱啊。”
他没有多解释,一进书店便找上老板道明来意,那老板如记忆里一样好说话,取出笔墨请他写几个字试试。
程岩前生毕竟活了三十多岁,后期又曾苦练书法,业务水平还是很高的。但重生后为了不露馅,他一直模仿原身的笔迹,此时也是一样。
待他规规矩矩写了首诗交给老板,后者一看,语气淡淡道:“你留下十两押金,每次只能借两本书,等抄完还回来再借。每抄一本我给你一两银。”
听起来似乎完全没得商量。
程岩一怔,这可比前生老板给的待遇差多了,不过只要同意他抄书就行。于是他拿出银子交了押金,又挑了《周易》、《左传》各一本,便向老板告辞。
见人都走了,老板才嘀咕道:“长得倒是灵气,写出来的字却毫无风骨,可惜。”
程岩还没想到是老板嫌弃他的字,他正跟两位同窗解释为何要抄书,说来说去总归是因为穷。
钱忠宝当即表示愿意“包养”程岩,负责对方一切花销,包括衣食住行。
程岩哭笑不得,“你没听说过救急不救穷吗?难道我还能靠你一辈子?就算我靠着你,我弟弟也靠你吗?”
钱忠宝想也不想,“可以啊,我有钱!”
程岩只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此时他们正走过一间花坊,和风拂过,花香扑面而来。庄思宜望着程岩嘴角的浅笑,感觉到一种别样的温柔,心底有一角忽然变得柔软,让他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阳光铺洒,映照着少年漂亮的侧颜,烙印在庄思宜深黑的眼眸中。
很久很久以后,他仍能清晰地回忆起这一幕,但那时,又是另一番滋味在心头……
程岩一回寝舍就准备抄书,他将买来的纸小心裁好,随后抽出一张递给庄思宜,“送你,不谢。”
庄思宜双手接过,表情真诚,“您破费了。”
程岩:“……”
他见庄思宜慎之又慎地将纸卷好,还不知从哪儿找来根喜庆与娘炮并重的红绳系在纸上,顿时倍感心虚。
等庄思宜收好“礼物”,突然问他:“你今天带回来的书能借我一本吗?”
程岩有些好奇庄思宜的目的,但他懒得多问,直接递过去一本《左传》。
庄思宜拿着书直接出了门,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
当天,程岩连着抄了很久的书,他试图在抄写的过程中将原主的字迹逐步转变成自己的字迹,以后就算有人察觉不对也有迹可循。
等到星月齐出,他终于感觉到疲惫,便站起身,想去院子里走走。
进入七月下旬,炎夏的暑气虽残余了几分,但到了夜里也开始转凉。程岩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同一时间,院门被推开了。
庄思宜怀里抱着一沓纸进来,腿一勾关上院门,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不见半点世家子弟的矜持,看得程岩又诧异又想笑。
“你站院子里干嘛?”庄思宜不明所以,随即又乐道:“莫非在等我?”
程岩送他一个白眼,“写累了,出来休息一会儿,你怀里抱着什么?”
庄思宜:“你猜啊。”
程岩直接转身回屋。
等他刚一落座,就见庄思宜将手上的纸递过来,似笑非笑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程岩明知道庄思宜在与他玩笑,却还是为这句情人间的诗句而感到尴尬,他面无表情,“奉劝你好好读书,小心夫子要抽你了。”
庄思宜龇牙一笑,“投桃报李总行吧?”
程岩微微垂眸,接过对方递来的纸,一看,上头竟全是《左传》的内容。
“你抄的?”程岩心情有点复杂,难道这个人借书又消失一下午,竟是帮他抄书去了?庄思宜伤还没好吧?
“也不全是,”庄思宜提起茶壶倒了杯水,悠哉哉喝了一口,“我和庄棋一块儿抄的,庄棋从小跟我读书,字写得不错。我看你的字也就那样,老板既然同意你抄书,应当不会拒绝我们。”
程岩:“……”
一丛名为感激的小火苗被瞬间扑灭,只余一地残灰。
庄思宜并不知道程岩此刻只想捶他,还美滋滋地问:“怎样,能用吗?”
程岩:“不能。”
庄思宜不解,“为何?”
程岩指了指桌上几页与书册大小相近的纸,“你没见我用的纸张都是从书店拿的吗?而且抄书都有既定格式,你们写错了。”
庄思宜:??
此时此刻,庄小少爷非常想爆粗了,他是看程岩临近院试还要抄书赚钱很辛苦,便想帮上一帮,结果都是白费工夫!
程岩见庄思宜面色难看,心情骤然明朗,假意安慰道:“多谢你的心意,但很多事并不能想当然,你还是专心备考吧。”
庄思宜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备什么备?也没什么人真盼着我中秀才,科举对我来说无足轻重,想要做官,家里随时能帮我捐来。”
程岩听出对方语气中的自嘲和轻慢,但前生他认识的庄思宜,对于功名的迫切渴望并不弱于他,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对方?
庄思宜见程岩不说话,只当他不信,“我说真的,钱忠宝不是跟你说过我出身哪家吗?”
“嗯。”程岩顿了顿,“那你身为南江庄氏子弟,为何要来此?”
他终究没忍住,问了一直想问的话。
庄思宜没有立即回答,就在程岩以为他不愿说时,对方却缓缓开口,“我继祖母给我定了门亲事,没多久,未婚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