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车窗之外的景象,突然想着,如果扬州城的医院能够开遍全国,能救多少人的性命啊。
临国人打扮的司机正和朋友聊着天,对这些事早就见怪不怪。
他们本人在临安城里做事的时候,也没少被当成半仙之类的妖异人物,被各种人求着帮帮忙甚至算算命。
门打开的时候,柳恣坐在吊椅里,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给墨墨梳着毛。
“回来了?”他慢悠悠道:“脸色不太对劲,被为难了?”
辛弃疾放好了行李,琢磨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所见所思都说给他听。
柳恣每次在听他说话的时候,都颇为耐心,不管他的想法是对的还是错的,都等他一字一句的讲完了,才发表自己的想法。
“陆游问你的这个问题……很有趣。”他摸着猫耳朵若有所思道:“你也觉得,我们很尊重人么?”
“我这些日子里,或者说,和你们相处的这两年里,肯定说过不合你们认知的话语。”辛弃疾坐在他的身侧,小心地摸了摸墨墨柔软的爪子:“但是,你们在这两年里,从来没有试图给我灌输任何你们的思想,不是吗?”
柳恣也好,钱局长或者厉部长也好,每一个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他在他们面前,有时候恐怕像个顽冥不灵的野人吧。
但是哪怕是自己说错话了,他们也不会指责或者试图教育自己,而把自己当成一个平等而同等于他们的存在,尊重他自己的认知和选择。
这便已经是宋国的长辈们全然不同的做法了。
如果陆游听见不合自己心意的话,会直接皱眉驳斥,并且讲出一整套的道理出来,直到他表现出顺从和知错为止。
“这个陆先生,似乎对临国的文化很感兴趣啊。”柳恣的眼神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连带着面庞也笼罩着温和的气质:“他读过临国的书吗?”
“读过,《政治》课本、《经济》课本,还有好几本杂书,”辛弃疾下意识道:“我去书店买了几本送给他了,江银城的守卫说可以带出去。”
“很好啊。”柳恣饶有兴趣道:“这大概是我了解到的,第二个对新思想感兴趣的人了。”
临宋虽然如今交流的越来越频繁,但是绝大部分人都只是对扬州城里各种先进的现代产物感兴趣。
真正对现代思想和制度有研究兴趣的官员,柳恣并没有见到几个。
绝大部分人,都如那赵构一样,严防死守着所谓的祖宗之学,生怕君权神授的皮被自己戳破。
这也是他欣赏和保护辛弃疾的原因——
某些暗中的保护,虽然不必告诉他,但总归是要做的。
像他这样奔走于两国之间的青年人,其实已经活得足够危险了。
“我这还有几本书,原本是想给你看的,”柳恣指了指台灯下堆着的四五本书道:“如果你看完觉得有趣,可以借给他看一看。”
“实际上……陆先生再过几天,恐怕就要来一趟扬州城了。”辛弃疾任由那墨墨啃着自己的手指头,抬眸看向柳恣:“他会代表宋国,和您谈招商引资的事情。”
柳恣露出讶异的神情:“这个词,谁教给他们的?”
这个词可不太像是这个时代的人能懂的东西啊。
“我不清楚,但确实是这么说的。”辛弃疾又想了想,还是帮忙带话道:“陆先生……也很想见一见您,还想去参观所谓的工厂,您要是觉得不合适的话,也可以回绝的。”
“不,我觉得这是个好事。”
柳恣缓缓起身,把猫递到了辛弃疾的怀里,自己坐上了轮椅回了房间:“我去开个临时会议,你早点休息。”
墨墨昂头细细地叫了一声,窝在辛弃疾怀里又开始假寐。
这是个……好事?
第99章 时间
柳恣开完临时会议,推着轮椅回厨房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辛弃疾坐在落地窗旁看着书,见他的卧室被推开了门,起身想要帮忙做点什么。
“没事,我自己来吧。”柳恣挥了挥手道:“我其实已经可以拄拐杖走几步了,懒而已。”
他的这种漫不经心,有几分不真实。
辛弃疾是习武之人,虽然没有断过骨头,却也摔伤扭伤甚至被刺伤过。
疼痛在发作的时候,可绝没有说忍就能硬挺过去的道理。
柳恣给自己弄了杯热可可,又用微波炉叮了一个甜甜圈,扭头看见那青年还望着自己,只抬眸笑道:“怎么了?”
“你不会觉得,疼痛吗?”
“疼痛是理应存在的,不是吗?”柳恣笑道:“情感上的痛苦也好,身体的痛苦也好,都是在提醒自己,这里很危险,你的状态很危险,你应该更好的保护自己。”
他说的太理所应当,以至于让人有些不知该接什么话。
“睡不着么?”柳恣操纵着手柄靠近他,从旁边的矮桌上拿了一包干蚕豆,开始发出和墨墨嚼猫粮一样嘎吱嘎吱的声音。
“只是好奇。”辛弃疾想了想才如实道:“有很多问题都想知道答案。”
“我睡不着。”柳恣任由他把自己抱到更舒适的沙发躺椅上,跟猫似的调整着姿势窝的更舒服些:“所以来聊聊么?”
“你真的——真的不担心我是探子吗?”辛弃疾皱眉道:“我是宋国的人吧。“
“宋国,是个标签。”柳恣凭空点了一下什么,仿佛在看着一墙的各种标签卡片:“你的姓氏名字、你的衣服、你的学历、你的出身,都只是标签而已。”
他看人从来都看的是其他方面的东西。
比如行为和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