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主任看着祁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不太懂他们年轻人的想法,只关于带着孩子上课的事提了几句,希望这种情况还是少一点为妙。然后就挥手叫祁杉退下了。当然临走时也没忘了吩咐祁杉好好劝劝祁栩,如果她想回来继续读,他可以提议院里帮她恢复学籍。
祁杉一一答应,退出办公室的门又给祁栩打了个电话,依然没人接。
他想去祁栩的宿舍看看,也许她会在宿舍里。
怀里的小祖宗安静了半晌,终于有了点动静,“咿呀!”没这点动静祁杉差点就要把他给忘了。
带着这小孩儿去女生宿舍找人多半是个累赘。祁杉先回了趟家,想把他放在家里。
小祖宗起初还是不同意,仰头含泪看着祁杉,一副“你不要丢下我”的可怜表情。
祁杉给他摆事实讲道理,讲了十多分钟,也不知道他听懂没有。最后,也许他是听懂了,也许是感觉到了祁杉的焦躁,不再任性,松开了抓住祁杉不放的手,乖乖坐在祁妈怀里。
祁杉的希望落了空,祁栩不在宿舍。宿管阿姨说祁栩家里在学校附近有住处,她大多时候都不住校。祁杉还想要个祁栩家的地址,却被宿管阿姨古怪地盯着,没同意告诉他。
祁栩做的每一件事好像都有她的目的,而在她做完这件事之前,她并不会让祁杉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之前祁杉两次被她骗回南塘镇都是这样,没头没脑地去了,最后才知道自己去是干什么的。
这一次,祁杉觉得不会是个例外。
打了个电话给三堂伯,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祁栩的地址。然而三堂伯电话是接了,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初房子是小栩直接跟你们大堂哥要的,我也不知道地址在哪。这个大堂哥你也不认识,是我和你爸二爷爷的重孙,房子是他家房地产公司刚建成的小区里的,估计他也不记得自己给的哪一间了。”啰嗦了一通,他最后才想起来问,“找你姐家干什么?她不是跟你一所学校吗?”
祁杉觉得他三堂伯在坟头睡得太久,消息闭塞,实在没什么交流价值。况且祁家根本没人能做得了祁栩的主,他搪塞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一筹莫展的时候,祁妈来了个电话,祁杉以为小祖宗又闹了,赶忙接了,“妈,怎么了?”
小祖宗没闹,但也确实是关于他的事。祁妈的语气隔着电话听都有点凝重,她说:“孩子的户口和证件都到家了,你回来看看吧。”
祁杉不懂,只是小祖宗的户口到家了有什么好凝重的,不就是户口簿上多一张纸吗?
寻人无果,上午也没其他课,祁杉决定先回家看看那张纸。
小祖宗躺在小床里睡着了,祁妈端坐在客厅,神情和姿态都和祁杉带着小祖宗回家的那天一样。
祁杉这次感受到了一点不同,他老妈的情绪根本不是因为跟老爸吵架才会这样。“妈……”他动了动嘴唇,不知道后面该问什么。
祁妈示意茶几上的档案袋,让祁杉打开看。
细细的麻绳被绕了两圈,祁杉打开封口,心里隐约有种即将揭开一个他不知道的秘密的错觉。
户口簿比寄出去的时候多了一页,祁杉看着那多出来的一页,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被欺骗?还是被背叛?五味杂陈的,愤怒之外,更多的是他瞬间有点无所适从。
因为他有种感觉,被瞒在鼓里的,其实只有他一个人。
“祁青玉”三个字工工整整地印刷在那张纸上。祁杉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看得多了,他的视线就能帮他把那三个字抹掉一样。
他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几步跨进自己房间里,婴儿还在睡着,感应不到祁杉心里翻江倒海的无措。
祁杉慢慢把颤抖的手靠近婴儿的脸,几乎碰到他的鼻尖时才停下来。
婴儿是没有呼吸的。以前他为什么没有注意呢?
祁杉颓然地靠着婴儿床坐在地上,手机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他才被惊醒一样拿起手机接听。
来电显示上“祁栩”两个字忽然唤醒了祁杉茫然的神经,他迫不及待地按了接听,“姐……”
对面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祁杉先生吗?祁栩是您姐姐还是妹妹?她在家里晕倒被邻居送到医院了,希望您赶快过来一下。”
第16章 祁栩(五)
自从出了南塘镇的事之后,在祁杉的潜意识里,祁栩根本不能算是一个普通人,她得算是个妖孽,且得在人间再祸害几个人。
可如今,医生告诉他,祁栩快不行了。
“我们之前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例子。”医生皱着眉无奈地说,“根据检查结果,她的内脏器官并没有发生病变,但是各个脏器的功能已经严重下降。”
“下降?到什么程度了?” 祁杉凭着本能问。
医生斟酌一下,说了个约数,“大概七十岁老人的程度。”
“还能治吗?”
“没有先例,很难。”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见惯了生死,最后还是诚实又毫不委婉地做了总结,“如果要治,那就等于要把一个七十岁老人的器官功能恢复到他二十岁时候的样子,理论上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送走了医生,祁杉站在祁栩的病房外,心里很茫然。
他小时候过得挺顺的,除了中过两次邪,一直顺风顺水。
家庭条件优渥,父母都是体面人。亲戚不多,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同辈人里他最小,又因为生过两次大病身体弱,看着就比同龄人小一号,三堂伯家的哥哥姐姐,还有贾骞这个大他没几个月的表哥从小就知道护着他。
屁大点的时候,不长眼的高年级小混混欺负他,前有贾骞替他挡着,后有哥哥帮他报仇。再大一点,模样长开了,青春期伊始躁动不安的小屁孩们拿他当过假想敌,趁贾骞和他哥不在堵着他寻衅,被他大姐撞上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棍子。
再后来长大了,弱鸡似的身板抽长变宽,没人再来找他事了。他也凭着智力还凑合的脑袋考上了人人称羡的大学。
虽然他妈对他的评价是“人怂话粗靠不住”,但他才十九岁,上有老下没小,家里的事根本不用靠他。
然而也就这么一个多月的功夫,他的世界就被颠覆了。
他其实有一大帮子摸不清底的亲戚,有一个找了他一千四百多年的姐姐,除了这些人,还有只心里一直惦记着他的鬼。
到今天为止,那一大帮子摸不清底的亲戚他依然不认识,那个好不容易找到他的姐姐要死了,那只惦记了他三辈子的鬼居然变成了个小孩儿,还经常被他抱在怀里。
如果这是老天爷跟他开的玩笑,那他希望他老人家赶紧洗洗睡了,别再玩他。可惜不是。
祁栩醒了。
护士应她的要求,把还傻站在门外思考人生的祁杉叫进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