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发去寻找河流, 大雨刚过,不少躲雨的动物三三两两地试探着出来,倒也增加了许多危险, 不过昆特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已经全被海伯利安遮掩住了,不再是天然的吸引器。
昆特歇了一会儿感觉腿没那么疼了,坚持要从海伯利安背上下来自己走。两人一前一后闷头赶路,时不时忙里偷闲说上两句话, 倒也觉得非常甜蜜。
一想到自己在昆特身上留下了标记,海伯利安便激动不已, 尽管知道昆特主要不想让信息素干扰到考核才会同意他稍显唐突的提议, 但海伯利安就是高兴。
身上有了我的标记,就是我的人了。他美滋滋地想, 等考核结束他就能把昆特领回莫尔斯家, 给他家里人看看。
“小心!”
昆特突然伸手拉了他一把,海伯利安猛地停住脚步,落下的那只脚虚虚踩在茂盛的草叶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使。那堆草叶感受到压力的轻微变化, 飞快颤动起来, 数十只相同颜色的小虫从地下爬出探查情况,就要爬上海伯利安军靴。
海伯利安连忙后退几步远离, 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扔向草堆。最上面铺着的一层伪装被石头砸落,露出下面庞大的洞穴——食人虫的洞穴。
无数翠绿色的食人虫被惊扰, 密密麻麻地涌上地面,宛若漆黑洞穴喷吐着的绿色河流。一只路过的花斑鼠不幸未能及时逃离, 被爬了一身,伴随着绝望的惨叫,数秒钟后满身的绿虫退开,只留下了一副白森森的骨架倒在地上。
海伯利安拉着昆特拔腿就跑,一小波食人虫紧追着两人脚步,行进速度快得令人咋舌,海伯利安在兽潮时遇到过这种瓦伦星的特有物种,知晓它们的弱点,单挑着有水的地方走。果然虫子遇到积水触须试探一下后飞快缩回来,只能重新找路远远绕行,很快被两人甩开。
确定脱离了危险后,两人原地站着平复急促的呼吸,昆特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你想什么呢,这么不专心。”
“想你呢。”海伯利安摆摆手,内疚道:“抱歉,下次一定不会走神了。”
“我不就在你旁边吗,有什么好想的。”昆特哭笑不得,他喘匀了气儿,拳头锤了下手边的树干,一脸正色道:“海伯利安,我不希望我作为你的队友会对你的判断和行动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这样会让我觉得如果没有我,你的考核成绩会比现在好得多。”
说实话海伯利安也十分懊恼,不论如何,表现得如此笨拙迟钝实在太有失他的水准,他到底是来考核的,遇见昆特不过是预料之外的惊喜,他们默契十足,又强强联手,成为队友应该要有更出色的表现才对。
“都是我的错,我有点得意忘形了。”深刻反省过后海伯利安终于消了所有的旖旎心思,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考核上面。昆特见状微微笑了笑,认真道:“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都希望能带给你一往直前的勇气,让你更加优秀,而不是成为你的弱点。你的未来注定会光耀整个帝国,如果将来有一天我真的成了你的弱点,我——”
“不会的。”海伯利安抬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不会有那一天的。”
昆特抬眸看向海伯利安,Alpha眉峰微皱,湛蓝色的眼中神色极为郑重,如同给他立下什么了永生永世的承诺。他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抱住他:
“我也相信不会有那一天。”
这番短促交谈后,海伯利安被昆特点醒,彻底认真起来,又恢复成了之前和Beta技术兵组队时的状态,完完全全把昆特当成了一个独立的,并不需要他多分神照顾的战友,而昆特也没有让海伯利安失望,时刻紧跟着他的脚步和思路,一点都没落下。
两人一直到下午一点多才稍做休息,简单吃了顿又能量棒和营养液搭配的午餐,也只有在这时可以暂时放松放松。两人说着话,听到昆特带着软软口音叫他名字,海伯利安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说道:
“叫我海恩吧,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好的,海恩。”昆特立刻改口,随即意识到这是他亲密的人才能叫的略称,耳尖不易察觉地又泛起了红:“这样还有点不习惯呢。”
“多叫几声就习惯了。”海伯利安三两口吃掉手中的东西,拍拍手上的残渣,凑到昆特身边去吻他手腕内侧的齿痕。
标记被亲吻对两人来说都是种享受,奈何现在的环境并不允许他们有更进一步的亲密举动。休息了半小时,昆特感觉小腹隐隐传来饱胀感,起身说道:“我去上趟厕所。”
海伯利安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重叠的树影后,支起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以防昆特遇到什么意外,当然,他完全没有诸如偷听昆特放水声音的变态想法,完全没有。
然而昆特像是知晓海伯利安做了什么一般,走的挺远,一点动静都没让他听见,过了大概三分钟,海伯利安远远听到昆特喊道:“海恩,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海伯利安立刻循着声音过去,走了大概五十多米远,看到昆特正背对他半蹲着,衣服下摆工工整整扎在腰带里。
昆特指着茂盛藤蔓中的一团黑影,问道:“那是什么?”
海伯利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当即神色一凛,他缓慢走上前拨开罩着黑影大半边的藤蔓,那东西便彻底暴露在两人眼中。
一只厄忒斯的幼崽。
这只浑身漆黑的幼崽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并不似成年厄忒斯那样有着坚硬的皮肤,它身上有着细密的胎毛,被雨水粘成一缕缕,倒有点像只落汤的小猫咪。
似乎所有生物的幼崽都会显得可爱无害,但海伯利安清楚这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个多么残暴嗜血的灵魂,每一个厄忒斯都是天生的战士,他们为掠夺和战争而生,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太多太多的灾难。
半晌,昆特率先打破了沉默:“这里怎么会有幽灵?”
“不知道。”瓦伦星虽然地处偏僻,但也算不上帝国的边疆,厄忒斯根本不可能到这里来才对,但联系到它们神出鬼没的属性,一切又都变得不确定起来。海伯利安捏着幼崽后颈皮把它拎出来,放到一片空地上:“我们要怎么处置这玩意?是当做没看见,还是……”
有着临时标记的联系,两人的心情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很微妙的互通,海伯利安能感受到昆特此时巨大的情绪波动——厄忒斯是害得他遭受国难的元凶。亲身经历的战争过比任何后来的民族教育都要深刻,昆特对厄忒斯的仇恨是海伯利安根本无法想象的。
他突然很想知道昆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厄忒斯对竹明砂发动闪电战的那年,我八岁。”过了许久,昆特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很轻,垂眸盯着地上一动不动趴着的厄忒斯幼崽:“我弟弟三岁半,那天早上下了雨,我在送他去幼儿园路上耽误了时间,赶去学校的半路上就已经迟到了。”
“我远远看到有个东西从天上掉下来,落在学校里,一瞬间所有东西都不见了。导弹的冲击波把我拍在地上,我过了好久才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拔腿就往回跑去接我弟。”
“还好我赶过去了,我刚刚把他抱出来,那所幼儿园就也被炸了——他们无差别轰炸了所有的基础设施。”昆特右手扼上厄忒斯幼崽脖子,这只幼崽似乎晕过去了,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脖颈动脉微弱的跳动一下下被他清晰感觉到。
“都说孩子是无罪的,但如果它注定以后会成为刽子手,那么我宁愿背上罪业,把一切扼杀在摇篮里。”
昆特深呼吸一口,终于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刚要用力,海伯利安一把握住了他颤抖的手腕,低声道:“我来吧,我杀过的东西多得是,也不差这一个了。”
昆特愣了一下,终于控制不住脸上刻意冷酷的表情,眼泪狼狈地滚下来,勉强朝海伯利安露出微笑。
海伯利安掐着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异族生命,它很小,赶不上海伯利安的一只鞋子大,刚刚破壳而出,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但它血管里流淌着注定残暴的血液。
说实话海伯利安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感觉,服役这大半年里他参加过战争,也亲手杀死过不少厄忒斯,多一个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昆特不一样,他手上还没有沾过血,要是亲自动了手,还不知道要难受多久。
海伯利安活动了下手指,看向昆特。
昆特闭了下眼睛,低声道:“杀了它吧。”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嘎嘣”一声闷响,海伯利安干脆利落地扭断了厄忒斯幼崽的脖子。昆特没有去回避杀戮的画面,他注视着幼崽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失去了生命,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海伯利安面色如常,就好像刚才杀掉的是一只鸡——不过确实,他也从来没有把厄忒斯当成和人类同等的生物看待过。他拎着手中软软的尸体,四处望了望:“得找个地方处理了,这玩意要是被别的考核者看见了,肯定得引起恐慌。”
“嗯。”昆特长长舒了口气,时过境迁,他终于在某种意义上复了仇,但心中却没有丝毫快感。他打开终端,编辑通讯:“把瓦伦星上出现厄忒斯幼崽的消息告诉考官们吧,这个事情不能瞒着。”
海伯利安毫无心理负担地应了,想到他们来时路过了一处悬崖,是个不错的抛尸地点:“我去悬崖边上把它扔了,在这等我一会儿。”
海伯利安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昆特强行定下心中不断翻涌的情绪,将刚刚拍摄的尸体照片传给考官。
做完这一切他在原地站了会儿,突然间感觉手足无措,Omega的本性到底还是影响到他了。
你没有做错,那个种族残暴至极,杀掉那只幼崽,可能就会在未来拯救千万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