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云中不算十分好看,却足足十二分潇洒的字迹。
——“大山,苏苏,保重”。
见这六字,苏夕言当即红了眼眶。
重山看不明白似的,看了好一会儿,眉心一跳,怒极一般乍然转身。
苏夕言一把拉住重山:“哎!”
这一声唤,本是拖住重山,却是语带泪,声带颤,万般情愫,变作乞求重山前去救人般。
重山回头。
看见苏夕言面容刹那,拧得死紧的眉头立时松了一些。
再次凝眉,却已带上另一番情愁。
苏夕言,哭了。
不是带着泪腔,也不是挂着泪痕,而是颗颗粒粒,珠珠串串,不住地掉泪。
隔着薄纱,红了眼睛,却还是很好看的,凄美得很的。
像极一个终于要向她心爱的男子告别的女子,却还要眼睁睁瞧着另一个心爱她的男子,转身离开,前去送死。
“别……”重山一时无措,“别看明爷小时候呆,老替我挨骂,那是脾气直,其实脑袋鬼精着,没那么容易栽。”
苏夕言期期艾艾看着重山。
重山只好继续道:“他留了这书给我们,还指不定就是算准了我的脾气,一定会回去找他的,你别急啊!”
苏夕言终于破涕为笑。
不再耽搁,苏夕言扯过重山手中纸笺,往边上众人眼前瞎晃了晃,不待人看清已收回。重山会意而笑,当是领了新任青尊的意,携了苏夕言脚步急点,腾挪飞掠。
众人未回神,两人已越过南门城墙,直往天元宫而去。
身在半空,苏夕言还牢牢抓着重山的衣角,扑闪扑闪泪眼,忽道了一句:“山,你不是也说,现在的重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重明了吗。”
语声渐低。
话甫出口,苏夕言已垂了头,有了些悔意。
重山想了想,道:“对。他已不是曾经的他了。”
苏夕言皱眉抬眸。
正瞧见重山唇边的苦笑,眸间的无奈,和再苦涩再无奈,都不会悔改的决意。
重山继续道:“可不论他现在是谁,他就是曾经的那个重明,他心里还有你,还有我,足够!”
并不慑人的字句,自重山口中说来,便更多了一分说一不二,掷地有声。
似被重山简单而直白的语句所感动、所鼓舞,霎时贯通了久塞心间的顽石,苏夕言的眼眶又微红了,再次带了泪腔,却不再有一丝犹豫:“……好!”
————
绝高处。
归云万顷。
黛衣,黑靴,高冠。
风起,发扬。
目光落处,榆林。
城里烽火冲天,城外风云暗动。
扬眉。
付云中怎能不欣慰。
稀里糊涂被调往榆林的弟子们,不论高阶低阶,哪怕是连云墟正名都未及取,未及登录在册的新晋弟子,即便还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都自动自觉,同仇敌忾,选择与榆林守军并肩而立,镇守榆林。
转眸。
云墟城上下戒备,南门外顶尖弟子林立,也已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那么,也该轮到他,去走他自己的路了。
他自己选择的路。他自己走到最后一步。
微笑,转身。
————
山巅玄寂宫,冬月迎雪。
如今时节,自还是不到欣赏冬月迎雪的时候。
可云墟地界三百里内,只要提起云墟玄寂宫,几乎人人都会想起玄寂宫里,一位黛衣,白靴,高冠,如同踏云而下,极美到瞧不出年纪的尊者。
玄寂主宫,敛星阁。
比冬月迎雪,更飞云凌霄的女子,立于窗边。
归云万顷,烽火连城。
手中荼白锦囊,似轻犹重,散散执着。
她自然不是看不见。更不是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