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转净室,一时无言。
似都在回想方才刘氏所言。
淑静优雅,出自大家的老妇人,恨至刻骨,照样不吐一个脏字。
少时敢爱敢恨,暮年不论爱恨。比谁都看不破,又岂不是比谁都看得破。
付云中张口,想说什么,回头却瞥见一向雍容明艳的苏夕言正看着他垂在肩头的银丝,目光沉湎,和礼尊老头像极的不忍心。
呆看了会儿,不知是否察觉了付云中的视线,抬头看着付云中,轻道一句:“疼么?”
眸中诚恳怜惜,丁点虚假不得。
付云中闻言,终于憋不住,笑了:“傻姑娘……”
说着抬手,想捏捏苏夕言的脸颊,像小时候那样。
还没碰上,门边上一声故意的重咳,打断了付云中的动作。
可早知来人靠近的付云中和苏夕言头都不回,理都不理,继续对视。
付云中还来一句:“手重了,弄疼你了,苏苏别气呀!”
苏夕言分外配合,情意绵绵:“重明捏的,不疼。”
边上人气炸,还不好发作,对上付云中此刻望去的捉弄眼色,也挑起一边眉毛,一副“哎哟呵,你小子敢碰老子女人”的表情。
苏夕言掩嘴微笑,付云中举手投降。
“不闹了。”重山又咳了声,沉敛神色,极轻一句,“死了的,活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九章
天元宫回廊,一前一后,成了重山和付云中。
宫室殿堂,河池廊亭,七拐八弯。
重山在前,步履稳健,一言不发。
后头付云中道:“生气了?”
重山理都不理他。
付云中又投降了:“方才真是玩笑,什么都没有。”
好一会儿,重山才轻飘飘道了句:“你忘了,夕言是怎样的女子。”
付云中微愣。
“就因为你将她送与了我,我才永远得不到她。”
听到这句,付云中沉默。
重山依旧步履稳健,突地回头,抬手指着付云中脑门,豪气干云:“等助你做完这一切,咱们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比试一回,看夕言究竟会选择谁!”
刚正棱角,英俊脸庞,一身豪爽气度,若归纳起来,便是两字——大侠。
眸子里纹丝不动的微光如剑芒,钉在付云中的身上,心上,忠奸立辨,生死立判。
可就算是这样,重山还是很俊的,好看的。
道完一扭头,重山又不理付云中了。
差些被大侠用眸光立毙的付云中傻呆呆了好一会儿,嘴角渐起,吊高,一肘子勾过重山脖颈,一个扫尽阴霾大大的笑容:“……好!!”
重山被勒得哇哇叫,推都推不开糖似的粘在他身上的付云中。
闹腾着,本就半扒半挂在重山肩头的付云中忽轻道:“大山。”
重山转不了头,随口应了句:“干嘛,明爷!”
“白日里,我终于能光明正大,重登天元楼。”付云中说着,“看了一圈,小时候看见过的那些宝贝,历代青尊留下的那些,都还在。没被人动过丝毫。他是真的在好好帮我师尊看守保管着的,礼尊老头。”
“嗯嗯,是的是的。”重山伸了伸脖子,快不行了,还得随着付云中的步伐继续往前走,大口吸气,“你个拉屎不拉裤的先松开我没气儿了!”
付云中笑着,继续道:“但那些都是留给我的。”
重山忍不住一个干瞪眼:“去你的!谁要跟你抢啊!”
“你不用抢,他们留给我的宝贝我会送个给你,你自己选。”付云中继续笑得漂亮,埋头,在重山瞧不清晰的阴影下温柔了眸光,“我也会留个宝贝给夕言,但你们,要自己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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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礼尊来讲,这老者也是老熟人了。
这老熟人,不但认识得早,还真的有些老了。
即将远离待了数十年的地方,远赴千里之外,生死未定,不免感慨的礼尊与唐老就着长亭简陋的石桌石凳对面而坐,似也不自觉沾染了唐老轻松爽朗的精气神。
来榆林定居好多年,估摸着年纪,和礼尊差不多。本人甚少提起过往,大伙儿都喊他唐老唐老,只知他出自贵胄,历代为官,从小熏陶,学问很高。后因变故家族衰落到处流浪,算是见惯风雨,又年纪大了,不想再漂泊,便在榆林定居,做做大户人家的教书先生,清贫安乐。
礼尊突然宣布即将云游四海,寻下一代礼尊,此次践行唐老也是仓促准备,就怕赶不上礼尊出城。几盘小菜,几壶小酒,比不得云墟美肴佳酿,边拉着家常,边看着长亭外人流来往,夕阳隐没,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也算自得其乐。
“离上回咱们相聚坐谈,都记不清是多少年前了啊……”唐老捋着胡须,认真地想,“嗯……是五年前,还是三年前?”
“是有好久了,我也想不起来了。”礼尊哈、哈、哈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