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为了寻回青尊,云墟全城出动,六个月间先后十七次深入毛乌素沙漠腹地。寸草不生,粮水断绝,异兽出没,总共有二十三名“重”字辈弟子及六名“凌”字辈师叔消失在了沙漠之中。
自此之后,云墟虽常有刺探,如许大阵仗,借“初兵行”之机出动全城,也仅此一次了。
闻言,凌峰盯着礼尊的目光骤然如刀。
礼尊不言不动,看都没看凌峰一眼。
从头至尾立于礼尊身侧,未离开半步的剑尊凌霄,却动了。
动了一动。
也就抬了个眸子而已。
清清冷冷,飘飘渺渺,无爱无恨地“看”了凌峰一眼。
便又垂了回去。
可这一“看”,明明白白,干干脆脆,“刺”得凌峰当即软了目光,看向别处。
听见礼尊所言,再见这一幕,付云中愣了一愣,渐渐,渐渐,就笑了。
不置可否。随他可否。
一旁青禾听得是莫名其妙:“……什么什么?礼尊爷爷说要去把青尊找回来吗?”
付云中点头:“恩。”
青禾还在纠结:“又要去沙漠了吗?很危险的呀!”
付云中道:“对。”
青禾又道:“那么那个被带走的大姐呢?会死吗?”
付云中笑道:“大姐?该叫大姨吧……”
说着,身后翅膀扑腾,是方才两人专注看着戏台,无聊飞走的大鸟又飞回来了。
嘴里叼着一杈附近林子里折来的树枝,上头挂满红色小野果,也不知能吃不能吃。大鸟点点头,示意付云中接过树杈,腾出鸟嘴整理羽毛。
付云中想起什么,呜呼哀哉道:“我也要谢谢死在我腹中的无数鸡腿、酒虫、糖果,哦还有灰背的养育之恩——对了死耗子什么的就不要给我了,送你大师兄吧他喜欢……”
说着,付云中摸摸大鸟的头,大鸟一副你咋还不吃的样子对他眨了眨绿豆眼。
付云中继续壮怀激烈:“才让我活到了这么大!太不容易了!!”
青禾银铃般笑个不停。
付云中在腰带间左掏右掏:“没啥可以报答灰背的……”
青禾看去,付云中好不容易,也就掏出了好些不知干嘛用的折叠好的小纸条。
付云中叹:“就几张折小了从文房偷出来的小纸片,也不能喂鸟啊……”
青禾又笑了。
付云中看了眼青禾,自手中枝杈上拗了长得最好看,缀满小红果的一小杈,转身弯腰,簪在了青禾鬓边发髻上:“那就先送个不要钱的礼,给一直照顾我的小青禾吧!”
满眼笑意,一夜江南。
青禾定定看着这般的付云中,不觉忽悠悠红了脸,赶紧垂了头去。
柔□□子,漆黑长发,鬓边红果轻轻颤,衬着满颊红霞低头娇羞,格外可爱。
付云中无声笑。
青禾低着头,听不见声,看不见笑。
也看不见当此一刻,付云中眸底安安宁宁流淌的静谧。
更看不见,付云中仍停留在他鬓边发髻上的指尖,白芒一闪。
一闪即灭。
被拗了一小杈的枝条瞬间被撕裂成七段,在付云中放下手腕之时,携了本攥于付云中掌心的小纸条,乘风而去。
带起了小姑娘几丝柔软长发,却未损伤分毫。
青禾全无察觉,仍低头红脸,还不自觉笑了。愈见青青禾尖般动人。
这动人却未收入付云中眼中。他转身,看向戏台。
礼尊开始布置具体事宜,众弟子屏息听着,不时高声应答。旁观百姓却已经无心细听,各自议论跑动,场面便有些乱了。
无人察觉,井边、墙角、檐下、阶上、柱旁、人群正中,或为云墟弟子,或为寻常装束的七人,各自一震。
因为一截小巧可爱,新鲜红润的红果枝条,已自风中突降,钉入井缝、墙沿、檐角、阶旁、柱上,和衣襟之中。
细软纤弱的枝条,照样毫不费力,或穿墙入瓦,或如情人指尖,柔柔探入衣襟,角度恰好,力道恰好,连衣裳都不伤寸缕。
带着张同样小巧可爱的纸条,去势方收,与红果一道轻摇。
青禾抬眸时,付云中已不再看着她发间的红果,也不再看着远处戏台,而是看天。
天高云淡。日头不理妇人哭喊,还比方才更好了些。
青禾听见不再年轻的男人呢喃一句:“瞧,多好的天气,正该是好戏连台时候哪。”
青禾不解,眨眨眼。
付云中远眺,又笑得满眼江南了:“我就等着,更好玩的戏上演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