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见清往前跑。
城头戏台并非敞开式建筑,除了中央最重要的台子,四周围着正方墙头,开阔前庭已整整齐齐排好了桌椅,连桌上的茶壶茶碗筷子都备好,只待明日上些小菜茶水。
江见清急中生智自洞眼滑下,总算全身而退,可刚跳出戏台一楼栏杆,目光自地面一台,却突然见着一张恐怖之极的脸!
如何算恐怖之极?
便是光天化日之下,蓬头垢面,满脸血污,眉目狰狞,朝本就心惊胆战的江见清脸贴着脸“哇!!”了一声。
远处飞驰而来的飞声见了此一幕,不知为何怔了一怔,随之朝后看了一眼,再不去管越发落在后头的桑哥,运足轻功,全力靠近。
桑哥亦是看见了。也看见了飞声瞧来的一眼。同样怔了一怔,然后停下脚步,沉下面色,却是突地提步,往回腾纵而去。
江见清是真的被吓到了。
他甚至能见着来人大吼时,自来人发梢簌簌滴落的新鲜血珠。
脸色骤然苍白,江见清却没有喊出声来。目光乍然点亮如星,抬手。
满脸血污的来人亦同时看向江见清向他袭来的手,目光锋利胜刃。
江见清的手和他的人一样,珠圆玉润,粉嘟嘟地可爱。
可这一瞬间,却带上了惊雷般的隐隐龙吟。
仅这一瞬间,江见清比付云中更不专武学,稚嫩的手腕、手掌、手指,直至连筋续脉的分毫皮肤,连同邻家少年般的江见清整个人,都似在刹那碎成粉屑,旋即凝成钢铁。
银白剑气,升腾成雾!
也只这一瞬间。
下一瞬间,银白剑气幻梦般消逝风中,江见清后知后觉似的终于一声“啊呀!!”,脚下一软,往后一躺。
来人倒是愣住了。细细看了眼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江见清。
——江见清,吓昏过去了。
来人终于苦笑一声。
同样急中生智,问正准备明日菜肴的阿婆讨了些新鲜鸡血往头上一浇,看来效果还不错。
此时,五名刺客已追了上来,一见仰面躺在地上的江见清,和站在江见清身前,满面血迹,着实惊悚的来人,不辨是敌是友。
连成天瞎混的江见清都辨不清,这些个人自是辨不出是付云中的。
付云中对着五人叹了一口气:“真是没办法……”
五人围着付云中,闻言愈发提防。
“别动手别动手,嘎疼!伤着了还得治,老花钱了!不急呗,反正我马上就倒下去了……”边塞待久了,付云中学的一口东西南北腔,乐呵道,“哎,不过嘛,你们也得陪着我倒下就是了……”
五人显然中土话学得不错,都听懂了,比方才更莫名其妙。
付云中说完,不理他们,自顾叉腿站好,似还调整了下姿势,张开双臂,一笑。
五人紧握兵器备战。
付云中却就这么笑着,往前,一栽。
四脚朝天,真的趴倒在了江见清身上!
只不过顺便,“不小心”绊了一下身边的桌脚。
桌脚震桌腿,桌腿连牙子,牙子动枨子,枨子扭束腰,束腰顶桌面,直将置于桌面上的筷子筒弹飞了起来!
筷筒飞得不高。也仅是悬空了些,又落回桌面。
筷筒里的筷子却是蓦地闪出了银白剑光,转眼化作惊鸿!
五人只见得到满脸血污的怪人往前一栽,身侧桌子被绊得一震,疼痛都未及察觉,前胸、喉口、额心、命门便已多出了一截只剩两寸的筷子头!!
惊呼闷哼声,很快便消停了。
如付云中所说,他倒了,他们也陪着他倒了。
付云中看也不看,优哉游哉地趴着装烈士。
耳下正是江见清稳稳当当的心跳。细细听去,噗通,噗通。也分不清是昏着还是睡着。
可还没趴着休息够,付云中只觉手臂一痛,被人钳着似的,被迫半坐起身来。
一回身,便猛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呼吸粗重,心跳勃勃,用力环拥,来人显然被吓着了。
付云中微愕,复又笑了,抬手环了来人的肩背,还帮着拍了拍顺了顺气:“抱歉,让崽子担心了。”
飞声眉心一皱。
察觉到了飞声听见“崽子”时的不乐意,付云中自己先“哈哈哈”地笑开了:“亏你能认出我来!”
飞声没笑,道:“若不是看见你的背影,我大略也没这么快认出你……不过丹尊醒来,怕又要再昏一次了。”
付云中随着飞声的目光一回头。
可算被付云中压在屁股底下的江见清,和江见清胸前上好衣料被付云中趴着贴出来的一张血脸印。
付云中又“哈哈哈”笑开了。
笑到一半,突地浑身一僵一绷,咽下一口血腥气,埋在飞声肩头。
飞声眉心又一皱:“……先回玄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