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淳回神之后,沉默地起了身,并且将卓惊凡拉了起来,接着他转身点亮了寝室内的烛火,突如其来的光亮有些刺眼,卓惊凡抬起手臂挡了挡,待到适应之后这才放下了手。他找到窦淳的身影,开始细细打量着对方,当他的视线移到对方的下半身时,这才发现对方的整只左腿竟都缠着白布条。
“你受伤了?!”卓惊凡没想到对方的伤势这样严重,想到方才对方竟还和自己胡闹,且两人在地上滚了不少圈,此时窦淳腿上的白布条都染上了一层灰,心里顿时变得不是滋味。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上前搀扶着窦淳,嘴里还在念叨着,“多大的人了,受伤了也不知道好好躺着,竟然还下床胡闹……”
窦淳任他念着不回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瞬间变得飞扬。他坦然的接受着卓惊凡的关心,倚在对方的身上,让对方搀扶着自己坐上床榻。
“太医怎么说?伤得这样严重,以后会不会落下病根?”卓惊凡将窦淳扶上床后,开口问道,眼睛深处藏着自己都没发现的心疼。
“只是皮外伤,不打紧。”窦淳淡淡地说道,卓惊凡自是不信,整条腿都捆起来了,这是哪门子的皮外伤?窦淳知他不信,缓了语调说道:“真的没事,弄成这样是想让伤势看起来严重些。”
卓惊凡愣了愣,顷刻间就反应过来,他皱了皱眉,低声问道:“我还没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圣人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胆敢行刺太子,背后指使的人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的话音刚落,窦淳便接口说道:“可不是么,那些亲王们拿着圣人发的俸禄,享受着圣人给予的爵位和富贵,到头来却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开始惦记起圣人的位置来了。”
“你遇刺一事,除去淮王,还有其他亲王掺合在里头?”卓惊凡闻言挑了挑眉,开口问道。
“这一年多来,淮王私底下的动作频频,且和秦王、楚王也多有联系。”窦淳点点头,点出了其他几位在封地的亲王。当年先皇将成年皇子各自分封出去,只留了极受宠爱的淮王在京都,因此几位亲王里,虽然淮王也有封地,却是能够长久滞留京都。
“秦王和楚王?”卓惊凡在脑中快速回忆着关于这两位亲王的生平,其实史书中对于这两位大周朝的亲王记载的并不多,只约略提了这两位亲王发动了大周文武二十五年间著名的“永安之乱”,可却没几个月就被镇压了,秦王和楚王也被押送入京都,很快的就被问斩了。
他心下一动,二十五年?可不就是今年么?史书上对于“永安之乱”的着墨不多,原本他以为是因着动乱很快就被平了,所以没什么好写的,可是当他来到真正的大周朝后,才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史书上昏聩无能的大周文帝,事实上并不是真的如此昏庸,而史书上寥寥几笔带过的太子窦淳,更加不是一个至死都仍然是痴傻的稚儿,且淮王也不像史书中描述的那样英明神武。这其中有多少是因着后人润色编造的,卓惊凡数都数不过来,可以说大梁朝的祖宗为了使得自己的叛变看起来正当又合理,因此编造出一个昏聩无能的文帝,将文帝在位期间的历史,修改得乱七八糟。
至少他在史书上就没见着,卓惊凡这位太子妃被废的记载,更加不可能见到圣人指婚江陵萧氏女的记载了。他在一年多前醒来后,就曾经将史书中关于大周朝文帝在位期间的大事细细梳理一遍,本想着自己知道大周朝未来的走向,比旁人多了几分笃定,可渐渐的,他却发现史书上记载的史实和事实有极大的出入,使得他根本无从参考。
就像婉贵妃的禁足和小产,还有皇后被架空,这些在史书上都不曾出现,他有时候也怀疑,是因着自己来到了这里,所以才使得历史改变了么?还是史书上的一切都是捏造的,而真正的事实却被掩盖在时间的洪流之下?又或者两个猜测都是对的,上辈子的梁仲轩和婉贵妃篡改了大周朝的史实,而如今的大周朝因为有了一个不同的太子妃,所以历史走向渐渐偏移了原本的轨迹。
48第四十八章 怀疑
卓惊凡坐在软榻上,和窦淳说着遇刺的经过。两人极有默契都没有提及萧家或是那一场暂停的昏礼,就彷佛昨日窦淳会出宫,只是一次平常的出游罢了。
“……草民听闻圣人大发雷霆,连金吾卫的几位大人都受了牵连,就是今儿个早上,似乎还惊动了羽林军,不知可有此事?”卓惊凡压低了音量,淡淡地说道。
“嗯,父皇本想请淮王入宫一叙,可如今京都不甚安稳,就是我都遇刺了,因此父皇担心淮王的安危,特意派了羽林军前去护送淮王入宫。”窦淳一点儿也不意外卓惊凡能收到消息,笑着将圣人粉饰太平的说辞说了一遍。
“圣人英明,正该如此才是,这也是圣人爱护淮王的一片用心。”卓惊凡点了点头,跟着窦淳耍起花腔来。可窦淳却是收敛了笑容,语气中含着些许不屑,轻声说道:“谁知竟是这般不凑巧,淮王妃说淮王已有多日未回府,可又得了传召的圣旨,少不得淮王妃得代替淮王入宫来向父皇解释解释了。”
“淮王不在府中?”卓惊凡闻言愣了愣,随即又问,“可知淮王是否还在京都?”
窦淳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低声说道:“就在我遇刺的前一日,我的人收到消息,淮王领着人连夜出了京都,往东北而去。”也是因着这一则消息,才让他对淮王掉以轻心了,想着对方不在京都了,就是要闹出幺蛾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谁知淮王竟是打着刺杀太子的主意,还早早的避了出去,事成了最好,他除了一个心头大患;事不成也不怕,他人都不在京都里,谁能把这事儿栽到他头上?
卓惊凡听罢皱了皱眉,“淮王此番行事,倒是不似往日的作为。”
“淮王府几月前来了一位新的幕僚,很受淮王的倚重。”窦淳勾起唇角笑了笑,卓惊凡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是得了高人相助,否则往日里有些瞻前不顾后的淮王,如何也会使出声东击西了?想来窦淳肯定也是被淮王出京的举动给迷惑了,因此心里头对淮王放松了警惕,才会着了淮王的道。
只他却没有对此表示意见,毕竟不仅是如今的窦淳和以前不同,就连他的身份也不同了,有些话以前说得,现在却是说不得了。他定了定心神,将这茬抛在脑后,正想继续开口时,有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窦淳的眼神闪了闪,知道这是有福在提醒他,表示时辰差不多了,卓惊凡再留下去就会暴露了行踪,也会惊动了圣人,届时不只卓惊凡讨不了好,就是他也会受到牵连。因此尽管心里不舍,他也不得不开口赶人,“行了,今日已晚,我也累了,凡凡你先回去,改日我再去找你说话。”
卓惊凡眯了眯眼,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向窦淳恭敬的行礼后,便披上斗篷,从来时的路又悄悄地溜了出去,然后一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宜秋宫。
宜秋宫偏殿的佛堂里,茯苓和琥珀守在里面,脸色都有些凝重,往日里郎君有时候也会出宫走走,可却从来不曾离开宜秋宫太远,更遑论今天晚上郎君是要去殿下的寝殿,这中途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郎君可是吃不完兜着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