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话,哪怕是静娴,也只敢在肚子里说说了。
紫鹃道:“大奶奶不知道,我们太太去得早,姑娘打小就羡慕别的姑娘有母亲疼爱,那时候,还差点认了薛家的太太做干妈,可险……”
静娴道:“皇后娘娘虽说认了做义女,也是面儿上的事,她们是君,咱们是臣。”不过想想倒是冷笑起来,“不过,遇上其他的公主,你倒也别怕。”又道,“遇到贤德妃,更不用怕。”
贤德妃……这个贾家的表姐,倒是让黛玉一怔。她离开荣国府得早,没见过元春封妃给贾家带来的热闹景象。
这个义母来得格外的突兀,让她一时想不起来太多。
但哥哥嫂嫂好像都没有把这个当回事。她也明白,不过是多了个义母,并不能就拿自己当了真正的公主,她到底是姓林的,她如今的安乐无忧都是哥哥带来的,而哥哥为何会成了自己的哥哥,也是因为父亲在任时兢兢业业,叫皇上不忍心断了他的香火。
林为双木,青直秀长,不偏不倚。
林家的男儿,山东本家的,与她们江南一脉的,都是好样的,林家的女儿,也要好好的。
静娴说完,也笑了:“你回去歇着吧,不是说原来伺候你的丫头来看你了?”
黛玉也记挂着闻歌,便同嫂子道了别,又叮嘱弄云她们几个服侍着嫂子吃安胎药,才往燕子坞去。
闻歌自嫁了古頔,也算是当了掌柜的太太,如今古頔被派到了京里的善仁堂当掌柜,她自然也跟着到了京里来,先是来拜会林沫兄妹两个。她是林家的家生子,自己的身契拿走了,也脱了奴籍,家人的却还在,这趟来,也是要见见云初的。
黛玉先头与她有过一段主仆情谊,自然是放心不下,如今亲眼见着,见她比在自己家时消瘦了些,精神头却还好,握着手时,却发现多了几分茧子。
“原先跟在姑娘身边,只需要服侍姑娘,连针线活都不用你干多少,现如今嫁了人,还算的上是小门小户的太太呢,瞧瞧你这手,不是说姐夫家里头有几个服侍的人吗?难道还要你亲自做活计?”云初问道。
闻歌道:“是有呢,不过我婆婆身子不好,统共两个服侍的人,自然是要先紧着婆婆。我也不干什么活,不过下下厨房,你姐夫的衣裳鞋袜做一做罢了。”
云初紫鹃她们是没做过这些活的,此刻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你们倒是在想什么呢。”闻歌道,“我做这些,我也乐意。”
黛玉倒是知道自己这个昔日的大丫鬟的性情的。她同宝玉身边的晴雯一个样,不愿意当一辈子的奴才,只是晴雯却也只能说说,闻歌却是早有打算,好好地求了主子的恩典,脱了奴籍出去了,便是林沫没这恩典,她想来也是要自己攒银子赎身的。倒不是说林家待她不好,只是人各有志,她真在林家当一辈子奴才,最后无非是做个管事婆子,依旧脱不得一个奴字。现如今出去了,将来子嗣却是能考学的,便是没有做丫头轻松,她也甘之如饴。
紫鹃她们是做老了丫鬟的,她们这些姐妹,有像袭人这样,将来一个姨娘是跑不了的,也有像鸳鸯这样,在老太太身边,好歹有些体面,琏二奶奶身边的小红,她妈妈林之孝家的,当初也是个丫头,配给了小厮,渐渐地混到管事……说来说去,也都是奴才罢了。
闻歌道:“我这趟来,听说了个新鲜事儿,是贾家的,吓得我魂飞魄散,好容易到了这边,才听说你们家同贾家脱了关系,可算是放下心来。”
黛玉笑道:“你才从我们家出去几天呢,现在就‘你们家我们家’了。”
闻歌忙告罪:“诶,可不是我在乡井里头待久了,人也粗鄙了不少?前些时候我们家那口子刚接手善仁堂,就有人拿着贾家琏二爷的手信来叫个能验尸的。兰松可傻了眼,咱们又不是那府衙,哪有会验尸的。只是那人又不肯去报官,这琏二爷又是咱们大爷的亲戚,他只能自己和我小叔子跑了一趟。结果,诶嘿,还是个女人!”
黛玉白了脸:“什么事?”她与凤姐相交甚好,凤姐前几天还来看了她,贾琏要看的女尸,难道是……
“姑娘别怕,不是琏二奶奶,也不是平姑娘。”闻歌见黛玉松了口气,才道,“我小叔说,听下人叫那人尤三奶奶?分明是个未出阁的闺女。琏二爷同宁国府的珍大爷拉扯着一个极俊俏的公子哥儿,说他无缘无故地退了亲,逼得这尤三姑娘自尽了,要打官司,还要我们家那口子给写个凭据——这哪儿成,吓得我们家那口子鞋底抹油就跑回来了。我小叔胆儿大,在那儿要出诊的诊金,听得一个小妇人,像是那尤三姑娘的姐姐劝下了,只是那小妇人,琏二爷底下的人可喊她二奶奶呢!”
紫鹃一愣,道:“这是什么话!琏二爷先头要纳小,不就是说了要留个后?琏二奶奶还给了他平儿在屋里头,现如今不是有了哥儿,他要纳妾,也不至于偷偷摸摸的……”
几个丫鬟正在说话呢,忽的听到了林沫的声音:“荣国府的凤凰蛋有一句荒诞话传得还挺广,他说女孩儿在家里头是无价宝珠,嫁了人就成了死珠,再老些就成了鱼眼睛。我先前觉得这人真是一句话骂遍了天下女人,怎么闻歌你嫁了人,难道竟真要如他所说,开始道张家长李家短了?”他是闻歌打小服侍大的,同她也不客气,“你也悠着些,你叔子明年是要去考举的,万一中了,你们家也要发达了,别真学了些市井乡气,回头古兰松嫌弃你了,别来找我哭鼻子。”
“他敢呢。”闻歌笑了一声,“大爷不知道,先头我也就爱打听这些,只是如今您管不着我了,才敢说出来。”
“诶哟,听听这话。”林沫笑了声,“好罢,你领着云初,去找你妈妈吃个饭,贾家这些事,说说也罢了,他家的荒唐,贾琏一个人占不了多少。”
因为柳湘茹的缘故,林沫先前也问过不少柳湘莲同尤三姐的事儿,故而闻歌只略略提了一提,她便也知道,只是这些闺阁之中的腌臜事儿,先头还传不到她耳朵里来,这时候却叫她白了脸了。
林沫揉了揉她的头顶:“嘉小子是个好的,他不敢这么负你,他要是欺负了你,你也别学琏二嫂子去理论什么的,直接收拾了嫁妆回来,哥哥去把他打得下不来床。”
黛玉一撇嘴:“哥哥才是养了好久,将将能下床吧?”
一个敢为了她不要公主的人,若是相负,那真就无话可说了。
而那个被容嘉不要的公主,此刻正在皇祖父的宫中,听贤德妃劝道:“虽是本宫的表妹,本宫倒也没见过,只是不怕景柔你笑话,本宫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景柔输给这样的,倒也不用可惜,是容家的那小子不配。”
景柔公主身后的教养嬷嬷道:“贵妃娘娘慎言,靖远侯府的千金……再过几日也是公主了呢。”
还是会从皇后宫里出去的,嫡公主。
这世上,任你做到了贵妃德妃,在那人的凤印面前,再大的权势荣宠,都逃不过一个“妾”字。
景柔苦笑道:“元妃何必说这多此一举的话?本宫难道是输给了那位没见过的妹妹?本宫是输给了先来后到四个字。小容大人有义气,本宫只为自己可惜。”她咬牙加了一句,“别无他想。”
纵是输了,她也是最尊贵的公主,今儿个也不过头次见容嘉,皇上也不过提了句收他做驸马,怎地元妃就知道是给她做驸马,而不是景宜?这元妃挑拨得,未免太难看了些。德妃在后宫这么些年的经营,若景柔公主真的只是个刁蛮任性的姑娘,也不至于叫她父皇格外宠爱,在公主里头打头。
第130章 凤辣子大闹宁国府
闻歌这么一说,虽然那头尤三姑娘又是被退婚,又是自杀的,但人有亲疏,林家这儿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贾琏外头养了人,凤姐姐可该怎么办。
凤姐会怎么办?凤辣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奶奶,靠的可不光是一张嘴,背景手段她是样样不缺的。这种男人在外头纳小的事儿,从来都是妻子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饶是琏二奶奶也不能例外。高高兴兴地打娘家回来,听得兴儿几个在嚼舌头根,一口一个尤二奶奶的,叫平儿听见了,气得肺都快炸掉了。他们几个还苦苦求着平儿别告诉凤姐,却不想平儿这些年替他们担事,多得也是些小事,如今贾琏在外头养人,平儿且还算他屋里人呢!
只是如何说给凤姐听,她却是斟酌了一番。
凤姐听了,宛若晴天霹雳。她自得了哥儿,又有放例子的事儿叫林沫知晓了还提点了一番,自然敛了心神,把那张牙舞爪的气势去了一些,便是贾琏也赞她改了性儿,做起贤妻良母来了,两人很是蜜里调油了一番。谁知道,终究是改不了脾性。凤姐现在只有冷笑了:“以前在外头找人,说是为了儿子,因为我不贤淑,如今又是为了什么?我这边还没死呢,那边二奶奶都叫上了?看来是盼着我死呢!”一边说一边哭道,“前些日子,见天地说东府上敬老爷没了,去那头帮忙治丧,我还总担心他冷着饿着累着,原来是忙的这个!”
巧姐正好醒了,见了妈妈在哭,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也跟着哭了起来,凤姐见了更是伤心,搂着女儿掉眼泪。
平儿懊悔自己到底说得重了些,只得一边哄巧姐一边劝道:“奶奶也别生气,那尤家二姑娘是什么人?单看她老娘就知道了。一般人没了丈夫,不说守一辈子,好歹得守完孝吧?她倒好,前脚守了寡,后脚就带着两个女儿改嫁了。这样的女人教的出什么女儿来?奶奶犯得着为这种人生气?”
“犯得着!为什么犯不着?”凤姐发狠道,“不然一个个地都指着我早死,我还有什么活路!”
她生着气,脑子倒还清醒,叫小红去把兴儿旺儿叫来,仔仔细细地把前因后果盘问清楚了。兴儿旺儿自知躲不过,只得说明白了,磕着头求凤姐恕罪,凤姐气得直哆嗦:“恕罪,恕罪,叫你们那个二奶奶恕你们的罪去,我这个早该死的,哪有胆子问你们的罪!”
“奶奶,现如今怎么办?”平儿问道。
“怎么办?去东府,问问我那好哥哥好嫂嫂好侄儿,怎么办!”凤姐怒道。
宁国府倒是一派祥和,尤氏是不管她老娘妹子的,贾珍贾蓉两个荒唐,她又不敢劝,只得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见了王熙凤来倒还挺高兴:“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给吹来了。”又问,“怎么不把巧姐同薇哥儿带过来玩?”
凤姐强笑道:“有事呢!珍大哥哥和蓉儿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