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也是,这丫头若是出什么三长两短,即使闵京不要我赔命,我也得内疚死。这些日子,是忽略她的消息了。“把闵知赏找回来,再和人家和离,然后把她嫁出去,就算你这个兄长尽到责任了。”娘幽幽道。
我撇撇嘴道:“和离是必然的……可是嫁人,就要看那丫头自己肯不肯了。”
娘轻笑一声,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身边一直听着的耿鸣哲打断了。“娉婷夫人,在下还有生意要忙,这就先告辞了。”他说罢看我一眼,迈着方正的步子走出去了。
宽阔的大堂里,只余下我和娘两个人。
我的目光落到方才蓝正辉站过的地方,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娘啊……说到知赏嫁人……你是不是要嫁给那个……”我意味深长地看她。
娘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一双美眸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却是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娘,我看那小伙子人挺精神的,你要是真心喜欢他就嫁了吧。”我诚恳地道,“不过我绝对,不叫他爹。嗯,也不叫他叔叔。”
娘沉默了很久。
其实我是很盼望娘能有个好归宿的。我知道她这一生只爱过爹,也只爱爹一个;然而爹死了,她用尽自己前半生的风华岁月来悼念,这已经足够了。方才娘的态度并不强硬,我断定她对蓝正辉并非无情,只不过两人差距得大了些,让她不得不顾忌。
娘叹着气道:“你说我看起来再怎么年轻,内里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婆了;他是实实在在的年轻,我怎么好意思去老牛吃嫩草?这糟心的地方实在多。而且我驻颜的功夫,指不定到哪天就会失效,又会变回一个干瘪枯朽的老妪,到时候即使他不嫌,我也会嫌弃自己。”
我发了会儿呆,道:“娘,您老吧,孩儿不嫌弃您。”
不老,也是很累的吧。
娘定定地看着我,半晌噗哧一声笑出来,又在我脑壳上敲了一记。“回去吧,看看嫣王怎么样了。我们在这里等几日,若那耿鸣哲打探不到消息,便起程去云南。”
……
……
去照料琼儿丫的鬟那里接了他,我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客房。
因为闵兰要休息,我临走时吩咐丫鬟拉上了帘子,此时屋内一片昏暗,只能依稀看到那个伏在榻上的人影。把酣睡的琼儿在小榻上轻柔地放下,我注意到闵兰的双肩正在微微颤动着,脑袋下的枕头有一大片湿意,竟都是他的泪水。
他的手上赫然攥着灵图写给我的簿册,原本整齐的纸张皆被抓得皱皱的,看得出是被仔细翻阅了一番。
那一刻我便知道,闵兰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或许,比我知道得更多。
“嫣儿……”
我静静地上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弯下腰来轻声唤他。他抬起头错愕地看着我,满脸的泪痕还未干涸;见我的目光落在他紧攥着的手上,他连忙坐起身,又看看手中那遍布着蝇头小楷的纸张,下一刻便把它们撕了个粉碎。
“……你还没有看它。”他笃定地道。
我点点头。
闵兰抬手,捧起我的脸颊细细看着,面上的表情十分珍惜,仿佛下一刻我就要碎掉似的。“不要看它。”他低头凝视着地上的碎片道。
我无奈道:“你都把它撕碎了,我还怎么看?”
拭干闵兰眼角残余的泪水,我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搂着他躺倒在榻上。“再睡会儿吧。”我取下身旁的帘钩,脱下靴子躺在他的身边,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道。
“……景郁。”
朦胧中,闵兰那双柔软的手臂慢慢地缠上了我的腰。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89
听到那三个字时,我居然很没出息地红了眼眶。
嫣儿啊嫣儿,我是不是欠你的太多……
身边传来几声孩童的呢喃,闵兰坐起身,抱过一旁小榻上的琼儿,看着他的小脸淡淡地笑道:“长得好像娉婷夫人,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他没有问我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没有问我自己的皇兄现在如何,只是把头垂得低低的,没有长发遮掩的脸庞显出几分苍白。“你们蓝家,实是有福气的。”看着他这样的神情,我心中又是一痛。“嫣儿,你好好休息。”我抚摸着他耳鬓的发,稍歇了一会儿便起身道,“我去给你端碗热茶来。”
闵兰点点头,目光落在床下的那些纸屑上,抱着一脸惺忪的琼儿躺下,任由我把薄被盖在他身上。琼儿好奇地打量着他,扭扭小身子便安然地靠着他的胸膛睡去。闵兰温和的气质,是小孩子抵挡不住的。
吩咐耿府的下人进来清扫地上的纸屑,去厨房要了碗他们给蓝正辉煮的莲子米仁茶,我一边走在耿府陌生的长廊上,一边叹气。
我蓝玉烟的日子,究竟何时才能潇洒起来?正凄凉地想着,脚下突然一个趔趄,手中的茶碗差点倾翻到地上去。我看着那只穿着洁白靴子的、使坏的脚,端着碗木然地抬起头。只见那耿家的三公子正用一双狐狸眼瞥着我笑,一把扇子摇得十分风骚:“尚书大人,你寻回了嫣王,可得怎样感谢我才好?”
我默默地直起身,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捶着自己的老腰,思索了片刻便诚恳地看着他道:“看在耿三公子这么漂亮的份上,本尚书与你春风一度可好?”
耿冰牙那张狐媚小脸顿时黑了个彻底。
我知道他一定有想踹我的冲动,但我朝廷命官的身份摆在这里,他一个辞了官的探花郎根本没奈何。于是笑得更加欠踹。耿冰牙放下手中的扇子,许是看出了我眼里的戏谑,挑起眉道:“草民实在无福消受这份谢意,还是……算了吧……”
哼哼,跟我斗。
我神清气爽地端着茶碗往前走。
耿冰牙在我身后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我记得当初离开京城时,曾给过尚书大人一个忠告。尚书大人,你还记得那是什么吗?”我停下脚步,低头思索了片刻,转身看看他;又思索了片刻,再看看他。“莫非是叫我这个断袖不许打你探花郎的主意?”我迟疑着道。
耿冰牙嗤了一声,摇摇头道:“林照溪。”
我愣在原地。
怎么突然提起林照溪来了?
“昨儿个聊得高兴,我是忘了提。”耿冰牙朝我走过来,手中扇子也收起,神情极为认真地道,“我虽然早已不是翰林,可从京城传来的朝中事还是较为清楚的。皇上在瓦剌失踪的日子里,朝中大小事务皆由他一人打理,当真可谓权势滔天。虽然他在内阁的位置排在尚书大人之下,但我斗胆问一句,他现在,是不是比尚书大人的威望更高?”
听到这些话,我的心骤然咯噔了一声,发了会儿呆便问他:“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