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尚书立马拒绝,站得笔挺正对大典的方向,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地看着,仿佛登基的人不是惠王而是他一样。杜将离咂咂舌,这惠王哪里找来这么一颗忠心耿耿的大萝卜,废寝忘食任劳任怨大气都不带喘一下,委实精神可嘉。
卓萝卜想到什么,忽回过头来:“杜公子,认识你这么久了,在下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杜将离咧开嘴嘿嘿一笑:“杜将离。”
“杜将离。”卓尚书重复了一遍,觉得不对劲,又念两次,才反应过来,“杜芒?”眼睛都瞪圆了,他拍拍脑袋,“我还奇怪你头发怎么白了呢,却原来是杜芒。”
卓尚书说着说着又觉得糊涂:“那么最近总是与陛下一道的,就是黎国信王殿下?你们怎会在这里?怎会帮陛下做事的?陛下打算跟黎国联盟?”
一口气连问四个问题,杜将离朝着远处的惠王努了努嘴:“有些情况我也没弄明白,不好跟你解释,我们看下去,兴许就知道了吧。”
碧空如洗,日丽风清,繁复的祭天环节已结束,惠王站于鹿台,手接玉玺,高高举过头顶。韶乐起,百官朝拜,太史持诏书而念,声音琅琅,传至大殿每一个角落。
起初,诏书的内容无非是些天命所趋,国家时势一类的堂皇之言,没过多久,话语一转,杜将离差点从凳上跌下去,他站起身,直直望向鹿台。
“故惠理当穷物之理,万水齐入一海,万民同有一心,顺天之兆,改国号为黎,并黎国为一土,敕名为惠州,礼法沿黎所用,以民之根本,谋求千秋福泽,天下甚幸……”
杜将离心砰砰跳着,竟然——直接宣告于世,将惠国变为黎国一个藩王的领土,霸道之至,史无前例,殿下隐约有嘈杂之声,此起彼伏。
杜将离抿紧嘴唇,此举太大胆了,等同于惠王一个决定,让所有百姓成了亡国奴,不仅惠王,整个惠国上下,都要遭受其他国家的耻笑。杜将离看着殿下跪拜的百官,卓尚书早已在之前将有权势有异心的人尽数拘押,只剩下几盘散沙,尽管有不满的,也无一人敢站出直言,而殿下大部分人看上去,还没从震惊中缓和过来。
杜将离摇摇头,虽然自己是黎国那一边,但是看着现在的这些人,不由有些心寒,哪怕站出一个有血气的人来反抗也好,没想到……轻声道:“看来,早已名存实亡了啊。”
卓尚书嘴唇轻轻颤抖着:“这是陛下的决定。”像是想要说服自己那般,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卓尚书……”杜将离有些担心地拍拍他的后背,突然明白了为何他如此赤胆诚心,惠王却没把自己以及均墨的事情告诉他。
均墨决意如此得到惠国,虽不合常规,对于现在的惠国来说,倒是再适合不过了。杜将离心中清楚,只要该除的人除去,大典顺利进行,基本上便不会有偏失,均墨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惠国的百姓对于谁当朝,根本就不在乎,至于尊严,或是他人的指点,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情况下,又有谁在意呢?更有甚者,对迫害他们生活至此的惠王朝,期盼它早日没落的人反而比比皆是。均墨在民间一向名声较好,前些时日又刻意四处走动,备受百姓追捧爱戴。大典结束,人们得知惠王朝覆灭,又跟黎国均墨扯上了关系,定然欢呼雀跃的居多,届时如有人要兴风作浪,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说到底,最关键的,还是民心。
鹿台上,惠王似乎是笑了,紧接着,将手中的玉玺狠狠砸到地上,清脆的玉碎之声,惠王逐字逐句决然道:“从此,再无惠国!”
顿时寂静得鸦雀无声,杜将离的耳中嗡嗡作响,这一摔,彻彻底底,不留后路,他下意识地扭头四顾,均墨,均墨呢?他焦急寻找着,终于在一个隐秘的角落中发现了对方,杜将离立即沿小路觅去。
对黎国而言,这是一个开始,一个足够施展野心与抱负的开始,黎国终于能在平等层面上与他国进行交涉以及对抗,局势如此,天下终将乱起来,不管是渴望也好,企图也罢,每个人都能在此中,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极致,沧海横流,风起云涌,杜将离不免有些激动,步伐也不自觉地从快步变成了小跑。
离均墨越来越近,看着他的背影,杜将离突然有些迟疑,脚步到最后,竟生生停了,是啊,见到他,该对他说什么好呢?
是同他分享喜悦?还是去恭喜他?自己一介臣子,尚未完全获得他的信任,哪有这样的资格,兴许自己上前,他还要戴好面具,礼貌地对待自己,反倒是打扰了他,给他添了麻烦。杜将离的脸颊蒙上一层失落,恹恹转过身,往回走去。
“杜芒,你去哪?”均墨看到了他。
杜将离驻足,低下头:“殿下。”除此之外,说不出任何其他的话来。
均墨把杜将离拉到自己身旁:“你看。”
杜将离抬首,意外地发现这是个好地方,既清净隐蔽,又能将整个大殿尽收眼底,而均墨就是这样的人,喜欢站在有利之处,俯瞰全局,从中寻出破绽,谨慎布局,对敌一击致命的罢。
均墨望着鹿台,瞳孔深处燃着熊熊火焰:“从此以后,世人会永远记住黎国,永远记得,这是将天下一统的黎国所踏出的第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呼……至此第一部分的内容就完了,谢谢看过此文的各位,谢谢一直支持我的小风,你给了我好大的动力呢╮(╯◇╰)╭
嘤嘤嘤嘤……实在是太冷了
第二部分两人的感情就会有进展了,扶额,我太拖了 ( ̄﹏ ̄)
刚才不小心瞄到文案里的轻松向三字,呃……
☆、第四十四章
夜深人静,银月如盘,杜将离整个躺在古树粗壮的枝丫上,闭着眼吹风,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觉得空气中的味道与往常有些不同,似夹杂着几缕不安与焦躁在其中,惹得杜将离内心始终平静不下来。
树枝轻摇,沙沙作响,黑暗中偶尔传来虫鸣起伏。
杜将离睁开眼,低叹,看来今日也是睡不着了,难为他还特意挑了棵形态最为优雅的树来睡觉。
算了,还不如回去寻点别的消遣来磨时间,他朝树下看了眼,脑中顿时一晕,双手抱紧树枝,这爬树容易,可下去……杜将离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思虑再三,他咬咬牙,心一横,手脚并用连滚带翻最终伴随着哎哟一声叫,以惨不忍睹的姿势栽到地上。
身手这个词与杜将离是注定一辈子无缘了,他扶着腰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小心揉捏扭到的胳膊。
不远处宋青定定站着,目光似看在杜将离这边,双眸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杜将离乍一看,瞧不清楚,只知道有人在,心想定是哪个宫人私下里约人相会呢,上前两步,方发现是宋青,立马尴尬地别开头,那么自己刚才想潇洒地做个大鹏展翅结果摔成一团破布的样子全被他看见了?
杜将离偷瞄他两眼,赶紧脚底抹油。
出了园林,是一个碧波小湖,湖光粼粼,在浓浓夜色中盛了满满一轮明月在水底,水波宁谧,偶尔泛起涟漪。均墨与惠王站在湖边,像是谈着什么。杜将离离他们不远,暗道难怪宋青在那林子里,他看看身前的两人,既不想上前打扰,又不想偷听,刚欲转身离开,他们的声音便传至耳边,顿时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
“今天的典礼,天下已然尽知,骆良,你要小心些。”
“殿下放心,我自有数,且此番整饬完毕,不管文武,凡手中有实权的,都是我的人。”惠国归于黎国之后,更名为惠州,而惠王亦变成了惠良侯。
男子轻轻点头:“晴国方面,一定会对我们加以防备,只不过他们摸不透我们的底。”话语间极为自信,“我料他们会轻敌,骆良,待我指示,再对晴国出手,首战必须告捷,定教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晴国?杜将离闻言皱起鼻子,面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晴国这里我会盯紧的。”惠良侯转向均墨,“殿下,此去祈国,你有几成把握?”
均墨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呢?”
惠良侯不由笑了:“我倒是想担心你一回,只是你不给我这个机会,你既如此自信,那我便全力顾好自己这边,殿下,现下也不早了,请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