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孟禾央本以为为了见孟简,需要暗地里做些秘密的事情,没想到杜将离所谓的听他的,就是让孟禾央跟着他满大街闲逛游玩,哪里有趣便奔哪里,一旦孟禾央提出异议,杜将离便二话不说拿出铃铛举到孟禾央眼前乱晃。
一连跑了三天,杜将离又让孟禾央全天待在客栈睡觉,美其名曰养精蓄锐,而杜将离本人却跑得无影无踪,如此精力,甚至让孟禾央差点忘了杜将离还有伤在身这回事。
晴国瑾吟公主鹤台会友之日如期来到。鹤台周围等满了人,杜将离自然也在其中,与众人一样翘首期盼瑾吟公主现身,他眼巴巴地瞅着鹤台,垫起脚尖。
暮日收尽了最后一束光,男子面上也褪去了那几分光亮带来的暖意,他按住身前杜将离的脑袋,强制扭过他的头让他看自己:“将岚,你该对我交待,孟二公子的去向了罢?”
杜将离目露讶异之色:“许是昨天休息够,又去找孟简了,阿央的想法素来一根筋,对这些事情亦不感兴趣,不与我们同来也是极正常的。”顿了顿,疑惑道,“你这问题问得让人好生摸不着头脑。”
均墨颔首,嗯了声,淡淡道:“继续编。”低沉的话语听不出感情,眸中波澜不惊,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杜将离脸上,那其中偶尔漏出的几点探究,仿佛要将对方一一拆解开看个清清楚楚。
杜将离睁大眼,回瞪过去,他鼓起嘴,嘟哝道:“你先入为主,以我骗你为前提,自然看我说的话都是谎话,哪有这般的道理。”鼻中哼哼,侧过头去。
均墨轻笑出声:“我不过是随意问问,端的委屈成这副模样。”
这也叫随意问问?杜将离身上的力气都差点卸去一半,背脊密密湿了一层,他能感觉到均墨的视线仍滞留在自己身上,对方如此直白地问自己,既不加遮掩,又不像试探,那么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警告自己,均墨在表明他的立场,告诉自己他大抵已猜到了自己的安排,让自己不要妄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些什么。
均墨的鼻子真是灵敏得惊人,这几日自己虽带着孟禾央打着找孟简的名义四处游玩,孟禾央也确实在找,可均墨还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杜将离不由暗骂一声,他完全有理由相信,一旦自己有什么举动,对方会立刻以最有效的方式来进行阻止,比如直接打昏自己。
不管怎么说先安抚下对方吧,杜将离不满地嚷嚷:“均墨,难得的公主鹤台会友,只怕一生里也见不到几次,我们有幸来凑此热闹,我当然要老老实实地看着,你想这么多做什么?”
“我也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均墨抬手,往杜将离的脑袋上敲了三下。
时间渐渐流去,暮色四合,人群中忽起沸腾之声。
公主会友的过程,杜将离早在前两日便已打听清楚。酉时,公主上鹤台而坐,挑选合眼缘的男子登台与公主面谈,若相谈甚合公主之意,那人便有可能赢得青睐,在十日后招亲之时夺得公主芳心。
方才人群之中的喧嚷之声,便是因为公主指明了今晚的第一人上去。鹤台边挂满红帐,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况,只能依稀分辨得出模糊的几个人影。杜将离瞄瞄鹤台,有帘子遮着,瑾吟公主在其中,又是怎么选择顺眼之人上去的呢?不免心道,八成也是瞎选。
台下又陷入了沉寂,悄然无声,人们默默地等待着。空气缓缓流转,上去的已是第五人,有的只谈了寥寥几句便下了鹤台,有的谈了足有半个时辰之久,着实让旁人艳羡。
杜将离仰头望天,手心里全是汗。该怎么让众人都注意到自己这边来呢?哪怕是一瞬间也好,祈凤此刻定然混在人群之中,自己需要吸引祈凤的注意,为孟禾央那边拖延些许时间,可偏偏自己被均墨拉着到了如此外围的地方,不管自己做什么,只怕还未有动作,便已被均墨制止了吧。
正苦恼着,突有一粉衣女子来到杜将离身边,微微低头,轻声道:“公子,公主点名要见你。”
“我?”杜将离惊讶地指着自己。
粉衣女子点点头。
杜将离高兴得几乎要飞起来,嘴不受控制地咧到脖子根,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得道者多助!他轻咳两声,掩住内心得意,生怕被均墨抢了先,忙朝他开口:“我很快便下来。”
接着就在均墨的目视中渐渐走远,粉衣女子领了杜将离上鹤台。台上设了一道屏风,三公主便坐于屏风之后,左右两三人,公主见杜将离来了,不冷不淡道:“公子,请坐。”
杜将离也不客气,见身前案上摆着热茶,径直取来一饮而尽,在台下看了这么久可把他渴坏了,饮毕,笑道:“夜深风凉露重,公主长坐高台,务必小心身体。”
“公子倒很是贴心。”
“我对于女子向来怜护有加,不管她们有何要求,我都会言听计从的。”
杜将离意有所指,公主果然起了兴致:“哦?那么,公子可猜猜我请你上来是为了什么?”
杜将离眉眼弯弯,从容答道:“我听闻公主为人豁达,行事出人意表,但关乎选婿,弄了如此大的排场,倒不像是公主的风格。”
屏风后的女子似掩嘴笑了下:“愿闻其详。”
“公主特意来函花郡选夫君,又不设门槛,给他人谁都可以一试的感觉,参加敛花宴的虽多为名门公子,但始终鱼龙混杂,以公主对自己未来夫婿的标准,最后很可能谁都不会选。所以,不才斗胆得出结论,公主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了给私下要做的事做掩护。”
沉默许久,低低一声叹,几不可闻,公主自屏风后缓缓走出,一步步迈至杜将离身前。女子红衣翩然,肌肤细腻光滑,仿若玉壶盛冰,白皙中微带透明。眼角一颗朱砂泪痣,隐隐约约给人一种温柔中微带纤弱的感觉,只是这一点柔弱被眼中的镇定与果敢全数覆盖。
女子开口:“一点都没有错,杜芒。听闻你失去踪迹,却原来到了这里,孟将军查明你们的身份时,我还着实讶异了一番。”
“函花郡敛花宴,在下早有耳闻,故来游玩,今次一见,实为三生有幸,更何况……”杜将离笑了,神情极是开心,“我猜,我是今晚公主选中的人中,第一个有幸看到公主面容的。”
女子没有笑:“杜芒,对不起了,孟将军不赞同我将外人牵扯进来,不过,我不放心,我虽是妇道人家,却没什么妇人之仁,只要能多一分胜算,我都要试一试的。”说着,朝杜将离伸出手去。
杜将离连忙起身退后,躲开女子伸来的手,道:“公主,我自己来吧。”说着取下帽子,任银发散落,眸中如溪水清浅明亮,“若是让下面的人看到我被一个女子按到鹤台边上,那多没有面子。”
“你……”女子的眼中闪过些许惊讶。
“你不要多想,我可不是要帮你,我只是看不惯他们的所为而已。”杜将离的笑温暖如玉,“不过公主你若你能为我感动几分,我会很高兴的。”
杜将离第一日在函花郡闲逛,便看到了杜嵇最信赖的人——祁凤,纳闷他为何隐藏身份来此之时,就想起从均墨那得知凡国世子秘密出使祈国的事,按行程算来,凡国世子回国之途正巧经过函花郡,日期刚好为今天,联合晴国公主、端国连诛将军同时出现在这里,便不难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杜嵇派出祈凤密谋在此刺杀凡国世子,嫁祸给端国,好让凡、端两国开战,而惠国一向与祈国交好,两国约定,一旦凡端开战,惠国便发难于晴国,让晴国自顾不暇,无法帮助端国,牵一发而动全身,夏人素以残暴著称,从来对端国虎视眈眈,此时就会趁机进攻,战乱四起,端国腹背受敌,孤立无援,必败无疑,晴国没了端国为依,四面楚歌,亡国亦不远矣。
五国混战,属端晴两国最为危急,而即便是凡、惠胜了,兵士也少不得有损耗,祈国后发而收之,独享渔翁之利。想必凡国发出想与祈国暗中结盟的邀请时,杜嵇等人便已将这些都谋划好了,凡国在此之中自始至终都是被祈国利用的,只可惜,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瑾吟公主与孟简来此,就是为了阻止凡国世子被祈国的人杀害的。
杜将离驻足,面上笑容收了一半,祈凤与他有私仇,又是杜嵇的人,看到他,便会分心。他轻轻拉开台边红帐,定定地看向台下。
刺蘼,红台,白衣,银发,映着杜将离淡然的笑,发丝在空中飞舞,纠缠。空中没有半点星月辉光,黑暗无边无际,众人只看见台上一个白色的人儿,在红色灯光的朦胧照射下,面若皎洁望月,色如淡雅玉英,美得无声无息。
杜将离一眼便看到了均墨,他从未在对方身上看到过如此强烈的怒火,均墨生气了,他不自觉地心想。
均墨离鹤台太远,来不及赶过来的,自己一下去,就会被祈凤抓住。
均墨,这次,又要你来救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