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禾央敛眉:“汾桥的黄姑娘中意你许久了,把她娶回来,不然孟家要绝后。”
孟简没有像往常那样反驳他,长大了的孟简,面庞轮廓硬了些,衬着一双星目与永远似笑非笑的唇角,倒是迷倒了王城好些人家的女儿。他自顾说道:“听说瓴北设了个比武场子,欢迎各地俊杰参加,我打算去,赢得头筹,取了赏金,好让你和爹接下去的生活无忧。若胜了后时间还多,便可再去参加别的。”
“啪——”桌上茶具被撞落至地,孟禾央蓦然起身,甩袖而走。孟简唇边那道被自己砸出的浅浅疤痕,清晰地映在眼中,格外刺眼。
如果,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不在了——
没有人再追着自己非要让自己喊他哥,也没有人会明知自己无法练剑还天天在自己面前炫耀,自己应该开心才对。孟禾央皱紧眉头,心中烦闷异常,几乎透不过气来。
若不是当初的孟简,便没有现在的孟禾央。
他孟禾央愿意用自己的所有,来换孟简一生长安,不惜一切代价。
“孟简,十年之恩,我必还你。”
孟禾央没日没夜地寻找救治的方法,孟简患的病叫做忘世木梨,木梨花开,香似幽海,在晴国,几乎每家都会种上一些。却有一种木梨,长年碧叶,小巧怡人,一旦开花,便是极致,足足开满十个月,整个屋溢满香,数年都不会散去。开毕,花落,叶死,或许留下三两颗种子,或许什么都未有剩下,此稀有的木梨,便是忘世。
这一年的白昼,孟简的身体未见有恙,同忘世木梨,花开正盛,依旧神采奕奕,如其所言,孟简参加了许多比武,皆夺首位,一时人人谈之,名动王城。若不是每夜听其在屋中咳血,孟禾央几乎以为他不曾患任何病。
二皇子李恒为其请过所有医师,寻遍民间妙人,都不得良方。孟禾央日渐焦躁,夜不能寐,只半年,消瘦得同苇草一般。
冷秋,晚风凛冽,见刘伯脚步急促地上前来,孟禾央问道:“何事?”
“门口有位老人家吵着要见你。”
孟禾央到了门外,见到来人,皱眉,吩咐道:“刘伯,去厨房端些剩下的食物予他。”眼前的老人孟禾央认得,他每隔两年会上门来讨些薄粥喝,接着便会不厌其烦地游说自己做他的徒儿。
孟禾央有些失落,正欲折身进门内,视线方巧移向老人手中,生生定住了。
老人举起揭下的寻访名医的悬赏榜子,声音徐徐:“我有方法保他不死,但必须用你的命来换。”
孟禾央的眸中多了份清亮,这条件根本就不算什么,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他都要尝试。老人被接进孟府,终于如愿以偿地收了孟禾央为徒儿。
老人并没有去看孟简,反而每日熬一碗粘稠的药给孟禾央,孟禾央对此很疑惑,屡屡问老人,老人都笑而不语,孟禾央却也听话地照做了,他想也许老人要他调养好身体,好为之后用自己的命来换孟简的命打下基础。
孟禾央足足喝了十八日,老人终于捋须笑曰:“你本天分极高,只因先天少一条经脉习不得武,至此,喂你这十八条血蚕在你体内组成一道灵知天脉,你平生记的那些剑法便已可轻松使出,勤加练习,可运用自如。”
“什么?这不是为了救孟简而做的准备吗?”孟禾央握紧拳,“你只是想收我为徒而已?”
老人点点头,对孟禾央的不敬也丝毫没有生气:“这当然是我的主要目的,不过我答应你的也会做到。”老人取出一颗琥珀珠与一块丝帛,“这丝帛上记录了一个玉石俱焚的死招,你将它看熟,记在心里,我要你保护一个人,必要时,不惜用你的命来守护。”
“只要你治好孟简,让他活下来。”他只有这一个要求,得到老人肯定的答复,孟禾央问道:“那个人是谁?”
老人指指琥珀珠子:“它的主人,你见到了,凭你的感觉便能认出来,记住,用你的命去保护他。你孟家今后所有的问题,他自会愿意帮你解决。”
冬至清晨,孟简醒来,吐了一地黑血。孟禾央急急寻找老人,老人却从孟家消失了。
“那年,孟简活下来了。”孟禾央缓缓地讲述,三两道光线从门外漏进来,映照着他平静的脸庞。他没有告诉孟简这个交换,只简单提了自己认老人为师这件事。
杜将离哀怨地看看手中,心一横,飞快地将琥珀铃铛放到长怜木匣子边。这铃铛虽好,可它有个神秘的主人,自己也不好把它骗过来。
杜将离远远地坐在一旁,不忍回顾,幽幽道:“不知此人,找到了没有?”
孟禾央颔首:“它的感觉,比我灵敏得多。”说着轻轻将铃铛握在手中。
杜将离不敢置信地睁大眼,铃铛在孟禾央的掌心,无一丝声响,安静地躺着。他愣了半晌,依稀记得方才铃铛在指间的触感,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可接着又疑惑丛生,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千丝万缕理不出头绪。他不认识什么老人家啊,杜将离转念一想,兴许自己能让铃铛发出声音只是个巧合,这世上人这么多,保不准这铃铛借着找主人的名义广泛撒网,条件宽松,有成千上百个家伙跟它投缘呢。
既如此,杜将离便也顺水推舟不客气了,美滋滋地从孟禾央手里接过来,心说,既然你如此水性杨花,什么主人都可以,那我只好勉为其难暂时保管你一阵子了。
孟禾央见他不说话,将木匣子推到杜将离面前:“师父说,孟家的问题能由你来解决。”
“……”
这到底哪里跑来的老人家!杜将离脸一黑,这事显然不怪老人,是冒名顶替的杜将离的错,拿人手短,直接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似乎不太厚道,可他哪知道孟家的事啊!
他打开木匣子,脸色又是一沉,盒子里是空的,只好装模作样地废话道:“这里原来应该放了什么东西。”话刚出口杜将离就后悔了,坏了坏了这么愚蠢的话都说出来了,万一孟禾央脑袋突然开窍发现自己是假的,一剑解决了自己……
“不错。”孟禾央赞同地点了点头,“看来师父说得很对,你能解决孟家的问题。”
杜将离顿时冷汗涔涔。
“这里曾经放了一把钥匙,几百年前,钥匙不见了,孟家一直在寻找它,至今未果。”
杜将离心中咯噔,不禁悲从中来,要找一把丢失了几百年的钥匙,仅凭一个曾经用来装钥匙的盒子,当他是狗吗?闻闻盒子就能找到了!
“此先不提,余容,我要找到失踪的孟简。”孟禾央接着说道,神情里隐约有些迟疑。
杜将离明白对方的担心,孟禾央心里记挂着孟简,同时,他又有所顾虑,铃铛之主已经找到,按照他对师父的承诺,如若铃铛主人实在不愿去找孟简,一定要去别的地方,孟禾央为保其周全,便只得跟其一道去,好在孟简的大名杜将离早有耳闻,也尤其佩服孟简的气魄,自己能去找他并有可能亲自见到他,杜将离很是荣幸,想及此便笑了。
“放心吧,你的孟简,我会完好地交到你手上。”
与此同时,铃铛突的响了起来,清脆悦耳,杜将离眼角弯弯,眸中似含着什么东西,晶亮而温暖。
此刻的杜将离还不知道,当初以为只是无意间与梁竹烟或孟禾央的相识,竟都是冥冥中的必然。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孟禾央为杜将离安排面见李恒。
朗宁殿中,已是武帝的男子定定地看着杜将离,蝶醉被放在身侧案前。
杜将离低着头,自呈上蝶醉后,对方看自己也看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既不发问,亦不让自己走,这又是何情况?殿内安静得杜将离心里直发毛,抬眼偷偷瞧了瞧李恒,实在忍不住,率先开口道:“陛下不问问小民梁姑娘的近况吗?”
“那个傻丫头是如何想的,如何做的,我再清楚不过了,她是端国的王后,我迟早会找到千障针的解法,迎她回国。”声音极淡极淡,却掩不住从内心深处溢出的温柔,男子说得极为肯定,不是自信自己能找到解除之法,而是不惜一切代价必须要找到,不管要花多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