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游剑卿的妹妹。
游剑卿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是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了一下叶星官的肩,说道:“谢谢。”
叶星官没有拒绝这样一个如同安慰一般的拥抱,也没有拒绝这句谢谢。
他觉得对方是应该感谢他——如果游惜月不是游剑卿的妹妹,他不会再让对方踏进红叶山庄一步。
只是当庄中的执事终于领着人走近了正厅时,叶星官和游剑卿还是双双有些愣住。
踏进庄中的少女,穿着一身以往绝对不会穿在身上的粗布衣裳,而且这件衣裳还是破破烂烂的,露出里面同样破破烂烂的另一件衣服。或许是为了不露出肌肤,少女生生把自己套成了一个麻袋。
她的头发也不知道有几日不曾洗,不曾梳,原本乌黑柔顺的长发变得混乱打结,还蒙上了一层厚薄不一的灰色。
那脸上亦全是灰尘污迹,或者因为流泪流得多了,眼睛下面更是带着两条歪歪扭扭但是痕迹明显的污痕。
坐在那里的叶星官和游剑卿做梦也没想到,游惜月有一天会变成这个模样。
然而那又确实就是游惜月。
对于游剑卿来说,那是他珍爱疼惜了十几年的妹妹,哪怕对方有一天白发苍苍模样大变,他也坚信自己会一眼认出。何况游惜月只是变了装扮外形。
游惜月乍见兄长,泪水已经盈眶,但是语气上却已经带了怯懦,轻轻地叫了一声:“哥哥?”
☆、第 16 章
游剑卿看到她的模样时,所有愤怒,失望,郁郁都淡去了许多,反而是心疼和不忍开始浮了上来,带着些许怨责地问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游惜月离开名剑山庄的时候,身上明明应该是有不少钱的。她虽然有点娇惯,但是该练武的时候还是一直有练的,懒散的时候也都有父母兄弟督促着,所以身手还过得去。
离开了名剑山庄,游惜月的日子肯定过得不会有在庄里的时候舒坦,不过游剑卿觉得那是游惜月应该吃的苦头。有些苦头,她吃得已经有点晚;有些事情,她已经知道得有些迟。但是即使如此,只要她现今能吃了这些苦,学了这些道理,就终究不会太迟。
可是游剑卿怎么也不会想到,游惜月会把自己整成现在这个样子。
听到游剑卿的问话,游惜月却是再也忍不住寂寞,悲伤,委屈,难过……她猛然大哭出声,撞进了兄长的怀里。
这一路,她被骗过,被骂过,被人袭击过……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游惜月扑在游剑卿的怀里,声音嘶哑而痛苦,向着游剑卿叫道:“哥!我杀人了……我杀了人了……”
游剑卿没想到妹妹开口就说出这么一句,顿时愣了一下。
“然后呢?”
游惜月顿时愣住,抬起头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地茫然望着自己的哥哥。
游剑卿便开口问道:“你杀了谁?为何而杀?”
游剑卿并不觉得杀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侠客除恶扶善,军人保家卫国,谁的手上没沾染过鲜血?江湖儿女,原本就是快意恩仇的,自己的仇自己去报,自己的尊严自己去守卫,这都是最寻常的道理。
杀人从来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何而杀。该死之人,杀了亦不可惜,不该死之人,即使有人去杀能力所及时也要出手阻下。
所以游惜月因为杀人而如此情绪激荡,反而越发显出了她在游家被保护得多么好。
游剑卿柔声道:“惜月,你是游家的女儿,我信你不会随意出手杀害无辜之人,所以你告诉哥哥发生了什么事。”
游惜月沉默半晌,才把事情说了出来。
从名剑山庄到红叶山庄其实快马只是几日的行程,但是游惜月这一路却走得很不容易。她一开始是想在南州城雇车或者搭马车,但是偏偏几个车行谁都认得她的模样,知道她是游家的大小姐,所以不肯接她的生意。
车行的人都是人精,既不想得罪名剑山庄也不想得罪红叶山庄,所以对她倒是客气得很,只差跪下来向她求放过了。
游惜月虽然娇惯,却也并不是那种能理所当然承受陌生人跪下来求她的人,所以她只好抱着行李,匆匆离开。
结果好不容易从路边的马贩子手中买了一匹马,偏偏是匹病马,走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就歇菜了。幸好途中遇到一位态度慈和的老伯,赶着骡车要回家去,看见游惜月的情形就主动表示要带她一程。
老伯的家挺偏远,不过游惜月问过之后,发现好歹是在去往余杭途中的一个村落里。老伯又说他家中有两条骡子,回头可以卖游惜月一条,她就上了对方的车。
老伯的家看上去比较偏远破落,但是屋子却不小。农户人家没有太多被褥床铺,老伯就让自己的小女儿让了地方,给游惜月暂住。游惜月十分感激,就拿了银钱酬谢。
然而虽然如此,她也没吃两口农家的杂粮咸菜,晚上更是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
她想念爹娘兄长,也想念白书文。
也幸好不曾睡着,所以听到了那鬼鬼祟祟的开门和锁门声。
她一开始还以为进了贼,结果那贼人在黑暗中却久久不上来,只呼吸声一直浓重,悉悉索索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游惜月心头紧张,便紧紧握紧了剑鞘剑柄,等贼人扑上来的时候,才猛然一剑出鞘,刺入对方胸腹。
贼人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呼,就倒了下去,血溅了游惜月一身。
那时她的心脏噗噗噗地跳着,手都差点握不住短剑,但其实并没有多么恐惧。只是觉得作为贼人来说,这人未免太无能了一点。
她当时完全没有想到这样贫穷的人家为什么还会有贼人会闯入,而只是担心会不会还有其他贼人会不会伤害到老伯一家,所以一开始也不敢点灯,只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想要开门出去查探一下。
这一查探,她就发现门被锁住了。
要知道,像这样的农户人家,他们的门上是没有锁孔的,多数只是插个门闩就算上锁了。而如果要从外面锁上,那只有用什么把门给卡住才行。
而游惜月走到门口的时候,同时也听到了外面人的小声交谈。
“老头子,你说这怎么没动静了呢?”
却听另一个声音说道:“不定那大姑娘睡晕过去了,所以根本没醒呢。”
那两个声音极为熟悉,正是这屋子的主人,这天把游惜月带回来的大伯和他家的婶子。
游惜月听得愣住了,然后颤抖着手点了油灯,照亮了地上男人的尸体。
这一看,她就浑身泛起了恶心。原来那男人竟然是赤裸着身子躺在地上的,怪不得游惜月一剑刺进去的时候竟然没感觉衣物的阻碍。而对方的脸看上去也有几分熟悉,正是之前才见过一面的这家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