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玉从来都觉得,薛家嫡子这个身份给自己才是正理,给薛明珠那个丑鬼男妻完全是糟蹋了,流着薛家的血又怎样,还不是争不过自己。
思及此薛明玉又觉得有几分优越感,冒名顶替又怎样,如今那个货真价实的薛家嫡子还在泥堆子里跟乡野村夫一般为生活斤斤计较呢,他薛明玉即便是被人瞧不起被人排斥也还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有比较才有高低,这般一想薛明玉的心情稍稍好转,他调整好自个儿的表情迈开步子向姜府走去,江源是当代名士,他以读书人的身份多去走动结交也是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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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如今剩辈分最高的只剩了薛老太爷,往下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前些年薛家被打压之时死了两个儿子,如今只剩了庶出的老*二薛信和嫡出的老三薛仁,这薛仁便是你的父亲。”
真要算起来魏芳的母亲还是明珠的亲姑姑,两人的血缘也算得极近了,可明珠是个换了芯子的对着突然冒出来的便宜表哥没多大兴趣,就连薛家那帮人他也压根儿不想有牵扯,从来到这个世界起他的身份就只是王家人,什么薛家什么嫡子,这都是以前那个薛明珠的事儿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已说过我对认祖归宗没兴趣,你这人是听不懂还是怎的,快些放我离开,这般将我关在此处到底是何居心。”
魏芳看了一眼明珠那张被纱布完全覆盖了的脸,倒没再用“你猜”两个字来敷衍,因为他眼角瞟到了明珠握在手里的准备随时向他脑袋上招呼的茶碗儿。
“舅舅卧病在床也没多久日子能过了,你身为人子连这最后尽孝的时间都不愿腾出来么。”
这话说得倒是占理,明珠第一次听也觉得很羞愧,可关键是这话都说了无数次了,只要明珠点头让魏芳带他过去尽孝送薛仁最后一程时,这货就顾左右而言他,这回明珠也懒得接后面那一茬了,直接抓起手里的茶碗儿往魏芳脑袋上招呼,好在后者早早地将目光锁定在了这凶器上倒也算得矫健地避开了。
就是扇子上沾了点茶水。
“粗俗。”
“我一个小地方来的人可不正该粗俗么,你快些将我放了让我找别地儿粗俗去吧,这般关着不让见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就那么见不得人?”
魏芳指了指明珠这唯一露在纱布外头的鼻孔和眼睛道:
“你觉得你现在很见得人?”
好吧,他承认自己这副模样还是避着些人比较好。
“我知晓你心中焦虑,只如今舅舅被薛明玉这厮哄得服服帖帖的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你贸然上去相认也站不住脚,到时候让舅舅生气发怒加重病情倒得不偿失了。”
事实上魏芳当初也没想到,小地方来的穷酸书生薛明玉竟然也是这般有手段有心机的人,来薛家不过三年时间便已然让舅舅对他言听计从,就连老太爷都有几分纵容的意味在里头,哪怕是不为别的,单单看在失散多年吃了恁多苦的份儿上老太爷也会对薛明玉好些,更何况这还是唯一的嫡孙呢。
在这关键档口魏芳才不会傻到把明珠送过去让人收拾。
“那我就这般一直窝在你这处?老实说你若手里头没有证明我身份的证据又怎会断定我就是你表弟,说不定薛明玉原本就是货真价实的呢,若是有为何如今又不肯拿出来,还是说这般不上不下地吊着我你心里头高兴?”
魏芳抿了口茶,也不将茶盏放下,只拿在手中慢慢转着杯身看纹路。
“我赶到之时唯一的人证已遭了薛定师毒手,堪堪来得及跟我说了最后一句。”
明珠默然,两人不再说这些,单单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说着说着却又说到了出去转转解闷儿上了,明珠自来到京城连这方院子都未出过,这些日子也着实闷得慌,倒也不是他闲不住,而是周围都是魏芳的人他想往外头递消息难如登天。
“等你脸上好干净了自然会带你出去,如今还是老老实实呆着罢,别没好利索出门儿吓着人。”
如此明珠也便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个多月,脸上的药换过好几轮儿,他倒是想看看自个儿如今到底成了什么模样,可那大夫换药时手脚忒利索,洗干净之后就立马涂药半点儿空隙不给明珠找镜子,美其名曰疗效好,试了好几回明珠也就放弃挣扎了,每天拉着小厮丫鬟聊天儿,扯着扯着时间也便过得飞快,直到迎来明珠拆纱布的那天。
工序倒是熟悉的,这些日子来明珠换药换得勤也拆过好几次纱布了,是以在大夫跑来一圈儿一圈儿从他脑袋上将缠着的纱布弄下来时明珠配合得极默契。脸上的遮蔽物一层层被剥开,待到尽数除去后又有手脚利索的丫鬟将一早备下的温水端过来给明珠净面,污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待到脸上的水珠都被巾子擦去后整张脸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中,一时之间竟然有着蜕了层皮的感觉——麻痹的劳资终于不用裹成木乃伊了!
激动中的明珠没有发现面前一堆人那看呆了的表情,直接冲出去院子里头跑了一圈儿,又跑了一圈儿,然后发了疯地转圈圈。脸上没有东西的感觉就是好,以后谁再往他脸上抹东西他跟谁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