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嘉诺听有人开口,也转头去看王灿。这地方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呆久了被人围了可不是好玩的。
王灿靠着椅背上,想了会儿才睁开眼睛道“总觉得太顺利了。”
凌嘉诺盯着快要不见路的天色,心里也感觉这趟太顺利了点,不仅他们一直担心的刘川没有动手,连大红袍也正直得跟个正经生意人一样,太诡异了。“灿哥,这里好像就这一条回城的路吧?如果前面有人堵咱们的话怎么办?”
王灿显然也是忧心这点,“叫大刘他们过来接应,我记得前面有一片大棚,那里挨着河道,有一条小路,让大刘想办法把车子从小路开进来,在路口等着。嘉诺你带上钱,坐大刘他们车子从小道走,出去后别耽搁,直接回北城。”
“好!”凌嘉诺坐到车门旁边,从座位底下拉出行李箱,将箱子里的钱全部倒进去,然后把箱子递给身边的人道“箱子你们提着,遇到麻烦你们两个护着箱子先走,剩两个人跟着灿哥。”
“嗯!”接过箱子的两人闷声应下,凌嘉诺的意思他们都懂,如果真遇上麻烦了,箱子在手谁里,谁就最危险,但他们也都没有推脱。他们都是王灿的心腹,都是忠心护着王灿的。反倒是王灿听他们应下后,突然开口训道“瞎说什么呢?钱要不在我手里才不正常呢,嘉诺你少插嘴,一会儿护着钱赶紧回去,我这边你不用管。”
凌嘉诺垂着眼不语,大概二十分钟后,车子一个急刹停下,他拉开车门提着行李箱跳到了对面的车上,路边一个人影立马跳上王灿的车,刚好补上他的位置。眨眼功夫,车便开了出去。凌嘉诺见这辆车上只有两个人,拉下脸问道“其他人呢?”
开车的大刘回道“今天一直有尾巴吊着,我只好留了几个人继续跟他们放风筝了。”
黑漆漆的远处,王灿他们车子的尾灯越来越不可见了,凌嘉诺只觉得浓厚的夜色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我们也走吧,不要开车灯,等上了大道再说。”
黑灯瞎火、磕磕碰碰开了一路,等上了大道,凌嘉诺几人才松了一口气。大刘技术不错,先前在坑坑洼洼的泥泞路上颠簸了半天,速度一直不慢。凌嘉诺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离跟王灿他们分道已经快半个小时了,正常来算,王灿他们应该是进了市区才对,可王灿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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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哥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王灿摸了一把脸上的汗,将外套里面的衬衣拿刀子割下一溜布,缠在手臂上流血的地方。“妈的,大红袍那个贱人,竟然跟刘川合计暗算我们,他奶奶的最好落到老子手里,不然弄死他个死胖子。我们再往后退一段,那里有个水泥厂,这里离市区已经很近了,他们不敢大张旗鼓派人出来,等收拾掉这几个杂毛我们就算安全了。”
凌嘉诺跳下车,跑了一段才摸到水泥厂外面,听见里面几声消音手枪的声音,他也顾不得守在外面了,沿着墙根走到一处窗户下,翻身就进去了。
王灿躲在水泥罐后面,刚伸头出来,就见对面刚才对枪的那人软趴趴倒了下去。他愣了一下,脸色一变,低咒一声,立马从水泥罐后面闪了出来。藏在周围的几人同时朝他开枪,即使他身姿灵活也被打中了两枪。凌嘉诺心一跳,也明白王灿是知道他来了,赶忙摸到刚才开枪的地方,从背后把人一个个放倒,只是他才敲晕了三个就被发现了。
见暴露了,凌嘉诺也不再躲着,他身手没王灿好,但是,跑路速度却很快,根本没绕什么弯,一个加速就冲到了王灿那一边。王灿开枪又逼退了两个人,拉过他踹开楼梯口的水泥捅就往楼上跑,后面的人紧追不舍,但还是碍于王灿的凶残,并没有跟得太紧。
王灿拉着凌嘉诺一口气上了顶楼,二话不说,反手就是一巴掌。“你他妈回来干什么?”
凌嘉诺生生受下,脸上火辣辣的在寒风里更是刺痛,连耳根子都翁翁作响。远处的高架灯照在楼顶,他可以清楚地看见王灿苍白的脸色和气得哆嗦的嘴唇。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指着王灿拿枪的手道“你受伤了。”
王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紧握的手枪,枪管垂着,血水一滴滴正往下落。他喘了几口气怒道“我不是跟杰哥打电话说让你跟着大刘他们几个先回去吗?”
“我不放心你,我等大刘他们出城里才折回来的。”看他还要骂,凌嘉诺赶忙道“要打要骂回去再说,先把楼下那几只解决了吧。”
王灿酿跄着走到楼梯口,伸头往下面看了看,那些人估计一层层在收,暂时还没摸上来。他回头看了眼趴在栏杆上往地下看的凌嘉诺,黑着脸道“不用看了,这破楼根本没建完,四周都是空的,除非跳楼,要不然我们只有把底下的人解决了才能下去。”
凌嘉诺不甘心地检查了一遍,最后失望地发现,真如王灿说的——他们是被困在楼顶了。王灿看他低落地走回来,有些不忍心地安慰道“放心吧,咱们折了五个人也不是白折的,对方折进去的更多,下面最多还有十个,全灭了就安全了。”
十比二吗?苦笑一声,凌嘉诺靠在门边的墙壁上,留出一点余光看着下面的楼梯,嘴里应道“我盯着呢,灿哥你休息一会儿吧。”
王灿点头,用左手按住右手手臂上受伤的地方,虽然先前他简单缠了一下,但是,动用右手的频率实在太高了,血根本止不住。如果不是危险还在,他都有晕眩的冲动了。他偏头看了一眼面色冷清的凌嘉诺问道“你怪杰哥吗?”
凌嘉诺身子僵了一瞬,很快又调整了过来。楼顶风大,王灿衣服凌乱不堪、脸色苍白、头发被吹成鸡窝,看上去异常狼狈,他心里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口气幽幽地道“不怪的,那年我换上厌食症,虽然每次吃什么吐什么,还是被他强行灌下去,但是,我知道他在四处打听给我治病,还找了不少膳食家变着花样儿给我做吃的。”
“我爸去世后,不是他照顾我,我早就死了。那时候我恨极了赵筠盛,不要命地扑上去报仇,我一直以为,如果我死了,我就能再见到我爸了,所以我真没想活着。杰哥……他哄过我宠过我吼过我,等后面实在没办法了才动手打我,但是,他一直都是舍不得的,每次打了我,他内疚得连对不起都不会说,只会饿着自己替我出气。后面他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才开始教我打枪,找人教我盗术和窃术。”
王灿静静地听他说,他就知道凌嘉诺虽然冷冰冰的时候居多,但是,却是最念旧情那一个。唐文杰当初待他好过,所以他甘愿替他做任何事情。虽然这个结果是早就知道的,但是,王灿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他现在对你越来越不好你也不介意吗?”
凌嘉诺盯着底下的楼梯口,他刚才看见人影了,再有两层,那些人就该找上来了。不过,为了防止他们逃跑,那些人肯定有人留在最底下,所以,能上到最顶上的应该不超过六个。
王灿见他不语,也跟着伸头看了一眼,他刚靠回墙壁上,又听凌嘉诺道“我没觉得他对我不好,他后面是变了很多,打我一次比一次狠,学东西没达到他要求,他关我禁闭饿我肚子不给水喝什么都罚,他性子变得阴晴不定、难以捉摸,我有时候半夜醒来会被蹲在床边的他吓得魂不护体,他也常常带人到家里胡乱发泄,一开始还避着我,后面却故意当着我的面儿。”
看王灿不解的眼神,凌嘉诺笑了笑道“那时候刚好他爸被判无期徒刑。”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凌嘉诺口干的厉害,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深呼吸一口,拿枪对着下面,那些人很快就要上来了。王灿努力睁着有些涣散的眼睛,垂手在大腿内侧掐了一把,勉强打起精神,只是,在他脸上狠辣起来之前,他还是对凌嘉诺轻声道了一句,“既然有牵挂了,如果这次能回去,你就走吧。”
凌嘉诺身子僵住,但他没去看王灿,只是将手里的枪紧紧握住,然后黯然了一瞬,在心底默默对米彦辰道了一句对不起。
☆、第028章 天上掉下个米攻来
漆黑的天幕上,除了一轮浅月,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倒是废楼旁边的高架灯孤零零的照亮了整个楼顶。远处的闹市,或许正灯火酒绿、琉璃澜珊,没有人知道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进行着一场死亡拉锯战,黑暗里,除了偶尔的红光和噗噗声,一切都静得只剩下胸腔里那颗心在咚咚咚狂跳。
凌嘉诺背靠墙壁,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寒冷的夜风刮进喉咙里,冻得他通体冰凉、血脉凝聚。王灿看他又伸出头去开了一枪,虚弱地皱起眉头,最后苦笑一声,沙哑着道“你真想死在这里是吧?”
凌嘉诺呆滞着双眼,闻言转头去看他。王灿的脸色更加惨白了,衣服上的血迹湿黏在身上,怕都可以拧出一海碗了,他眼睛里布满血丝,看上去疲惫不堪。凌嘉诺心沉了沉,咬牙闭上眼,再睁开已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伸头朝着楼梯下面红光闪过的地方正中开了一枪,只听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重物滚下楼梯。
王灿听动静就知道他这次不是把人打伤了,而是直接打死了,知道凌嘉诺不好受,但他也只是风轻云淡地道:“呵呵,黑灯瞎火的我想你也不需要呕吐或者尿裤子了,手别抖就行,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守着了,得主动下去,对方也不是蠢蛋,知道我受了伤拖不起,守在下面一样可以把血给我耗干了。”
凌嘉诺从来没觉得工地上的高架灯能那么亮,他能清楚看见王灿眼里瞬间迸发出的光彩,跟他第一次见王灿教人拳脚功夫时候飞身跳起来一个帅气的横飞腿扫翻一群人一样,亮得能闪瞎眼。
“你不怕吗?万一……”呆呆的,凌嘉诺就问出口了。
王灿愣了一下,随后邪魅地笑起来,虽然他脸色白的像一面快要破碎的陶瓷,但他却一如从前——嚣张狂傲到不可一世。
“怕?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打死别人,别人就会打死你,所以,打死别人没什么好怕的。如果是你被别人打死了,那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死都死了,那里会知道怕。”
凌嘉诺觉得他这费了力气说的这段话完全是荒谬至极的,但是他又想不通为什么王灿要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这些,刚才他故意没有避开要害打中了一个对手,那瞬间他其实没害怕别的,只是莫名的恐惧跟后怕在顷刻间将他席卷了,他想:就算有那么一天他有那么一丁点可能后悔了然后回去找米彦辰恐怕也不会被原谅了。
王灿重新换上一夹子弹,颤着手从兜里摸出香烟,用嘴咬出一支,点燃后死劲儿吸了起来。“放心吧,刚才我打死三个,你打死一个,应该有两个被你打伤了,我看他们后面开枪的人明显少了,下面最多还有四五个人,避开要害咱们保住命闯出去不难。”
“杰哥为什么不帮我们,这都两个多小时了,他当时说派了人过来接应,护着钱是没错,可匀两个人接应我们还是可以的吧。”凌嘉诺不想这么说的,但他现在全身都提不起劲来,一点要拼命的觉悟都没有。
“呸!呸呸呸……”吐掉嘴角的烟头,王灿摸了一把脸,发现全是血腥味儿,又连着狠吐了几口。他没理会凌嘉诺的牢骚,给手枪拉开保险,调整好呼吸道“没男人疼就别让自己跟个小媳妇儿似的,早点完事早点回家,我他妈现在特别想扒了阿轩裤子把他摁在床上好好干一顿。”
“你个流氓,真够贱的。”笑骂了一声,凌嘉诺一肚子郁闷都给冲淡了,他也打起精神给自己枪换上子弹,又把从大刘那里拿来的匕首插进腰带里。王灿美滋滋地想了会儿阿轩那个妖精在床上的媚骚劲儿,感觉到自己有点蠢蠢欲动后突然侧头问道“你真不打算跟我说说你心里面装着的那个人是谁?万一你死了,我也好通知他给你收尸。”
凌嘉诺斜过眼,冷着脸地道“不劳驾,如果你死了,安置费我会跟阿轩商量着平分的。”
王灿见他能贫嘴了,收起玩笑,肃着脸道“走!”
从顶楼顺着楼梯一路冲下,凌嘉诺只觉得脑子里黑洞洞的深不见底,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王灿真的是身经百战,沉稳得像一潭死水,即使受了伤,依旧灵活,反应速度也很快。凌嘉诺只能跟在他旁边,替他抵挡他顾及不到的另一边。
跟在唐文杰身边,对帮派里这种将后背交给兄弟的肝胆相照、万丈豪情,凌嘉诺以前并没有太多感触,在见过为了利益、女人背叛兄弟不折手段的诸多现实后,他甚至是嗤之以鼻非常嘲弄这些喊着兄弟义气的虚伪假面人的,可此时此刻,王灿几乎一路保持在他前面半个身子的距离,只对准左面跟前面的火力,这种赤果果的照顾跟信任,让他鼻子发酸、脑子清明、步履稳健,每一枪都是紧绷着心弦在惊险万分的情况下堪堪抵住了右边的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