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过去,能够让他有这种冲动的时候并不多,而现在,伯邑考便成了这个明晃晃的靶子,招摇地竖在他眼前,他要费尽多少心力才能不将这靶子射穿、扑杀?
这种时刻,着实连他自己都不敢亲身去见一见伯邑考,也只敢通过金甲看一看罢了。
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模样,因了解对方的心意而产生的一点快乐,遭到了倾天怒火的扑杀。
只是这一次比起过往,有一些不同。
这一点零星的正面情感,并没有被那无边无尽的黑暗情绪所扑杀绞尽,竟然还顽强地存在在他心底,只要纣皇想起伯邑考面对“分手”二字时的反应时,这一点顽强的快乐之感便会立即出现,然后再次引出他的厌恶与愤怒。
在竹简上刻下了“江一春”三个字,纣皇微微地眯起了双眼,然后丢开笔刀,用右手食指的指腹慢慢睇摩挲着这三个字,慢慢地感受这三个字的一笔一划,像是要从这三个字上寻找到什么似的!
却在这时候,纣皇的双眼蓦然睁大,与之心意相通的御七那里陡然将一个消息传递了过来——姬昌死了!
姬昌死了,一代仁义之主西伯侯,历史上的周文王,死了!在历史所记述的时间点之前就死了!
而在他之前,他的继承人,周武王姬发也早早地就死在了冀州!
纣皇微微调高眉,然后又松下,最后将手中的竹简翻了过去,按在了桌面上。
结束了,《封神演义》全部的剧情都在此结束了!
即便三教仙道将别的人间势力作为依托,那也是另一番历史了!
但是殷商对西岐周氏之间的较量却还没有完结。
殷姬,这个迅速挽回西岐弱势的女人,会将西岐带向何处呢?
还有他的儿子姬奭,历史上的召公,这样一个人,会不会将历史导回正途呢?
最后是殷洪,他的二儿子,竟然莫名其妙地和周公旦扯在了一起……纣皇抿了抿唇,决定将这件事情轻轻地放下。
而今的西岐,就是要重新变强也需要相当长得时间,于他现在的计划无碍,等到有妨碍的时候,或许能成为自己考核商皇继任人的工具,也未不可。
但在此之前却要先将东鲁瓦解……于是一切又要回归原点,以现在商朝的国力,对付东鲁远比对付原本的西岐来得吃力,却也不是没有全胜的把握。但是纣皇不想大商接连经受两次内乱,连年征战的结果势必会将国力拖垮,到时又要如何应对外族的侵略?
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包围在大商四周的四个强悍的势力,尽管只是一个个未脱离原始气息的部落联盟,若是真动了侵略大商的念头,大商没有足够的实力便是被他们分割瓦解了也未不可!
尤其是东夷,与东鲁相接,谁也不能保证覆巢之下,姜桓楚会不会像后晋石敬瑭一般引狼入室,为祸华夏。
在得知姬昌的死讯后,纣皇的思维犹如拦截不住的洪水一般飞快地奔涌着,就在他快要将“伯邑考”三个字抛到脑后的时候,眼睛却忽然瞥到了摆放在一旁的匕首——一把经过千锤百炼锻造而出的钢制匕首,是阐教云中子道人千辛万苦琢磨实验而成,就材质而言已经不是“划时代”可言,因为制作工艺实在太繁琐,至今也就这两把而已。
当初从冀州送来这两把匕首的时候,纣皇潜意识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送一把给伯邑考,让这个不在自己跟前受自己保护的青年,能在危险时多一份自保的依仗。
结果人家还不要,还将其误会成“定情信物”……
想到伯邑考推拒另一把匕首时的说辞,纣皇不可遏制地再次弯了弯唇角,心底再次泛起一丝快乐,而后是更多更汹涌的恼火与厌恶扑杀而上,让他抑制不住地想要找个人来杀一杀,让灼热明亮的鲜血来平缓此刻躁..动的心灵。
情绪再次波动起来的纣皇无奈地叹了口气,刚刚在得知姬昌亡故的消息时,他特意地将自己的思维从伯邑考身上扯开,洋洋洒洒地想些别的事情,结果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个人身上,这种状态着实叫他十分不耐而恼火。
他将桌上的东西掀翻在了地上,而后走了出去。
至于伯邑考,他在得知姬昌的死讯时会有什么反应,纣皇不用想也知道,却并不想去干涉。在他想好是强迫自己接受这份感情,还是顺应天性毁灭这份感情之前,他都不想去干涉伯邑考的事情。
可惜从没经历过“感情”二字的纣皇,在这时候犯了一个错误。他原本以为弄清楚让自己变得比过去更易怒更嗜杀的原因后,便会稍稍恢复常态一些。谁知结果却远非如此。
他的怒火与嗜杀,简直比过去更加容易引爆,稍有不慎就会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尽管他是个连“后悔”是怎样的情绪都不知道的家伙!
在忍耐了半个月后,纣皇终于“悔悟”,知道这样下去,在得出结论之前自己会先被这种矛盾的情感逼疯掉。
然后……然后他就做下了一个损人“利”己、极不负责任的决定——死道友不死贫道!
英明神武的纣皇,最后向自己的感情与天性——这两种看起来完全无法并存的玩意——双双做出了妥协,先把伯邑考弄回自己身边,至于对方会不会被自己一时忍不住直接上手掐死,全看对方造化。
于是,金甲将陈州送给他的礼物打包送给了武成王,并且叫他分一半给亚相比干,以此暗示这位拥有“七窍玲珑心”之称的大贤德,将崇尚圣人之风的西岐大公子劝回朝歌。
那比干得了金甲的礼物,果然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但是而今朝堂上变成了狗皇帝的一家之言,天下大事百姓生杀予夺全凭他做主,昔日大臣与君主势力权衡的局面再不复存在,于外人见来,这便是朝纲分崩离析的局势。
在这局势下,他们这些大臣,说得难听一些,不过是狗皇帝豢养的宠物,凶悍一些的就放出去撕咬那些纣皇看不顺眼的目标,乖巧一点的就沦落为他随手玩..弄的小玩意,至于那不乖还想与之作对的,却都用用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原因摘取了官职剥夺了名分。
而比干,世人眼中的“大贤人”对那些有才华有抱负的人是很了解的,能够窝在陈合背后的人,自然不是什么有财有势之人,但是这种人十之八..九想要靠着才华在政治舞台上一展拳脚,进而扬名立万。
但是不论这些有才之人嘴上说得如何好听,权势绝对是他们最终的目标,若是能像金甲兄妹那样混成一方诸侯,那就更妙了!
可是如今朝堂上这局面,纣皇是摆明了只给官吏之权不给诸侯之势,于这些汲汲于权势的人的眼里,在朝歌为官实在是一件没有“前途”的工作,还不如去东鲁等诸侯,哪怕做个小官也能得一点封地做个小贵族不是?
显然,比干虽然了解了金甲要他拐人进朝歌的意图,却还没有心领神会到猜出陈合背后的人就是伯邑考。
因此比干并没有一开始就劳师动众地亲自前去邀请陈合背后的人进京做官,只是派了一个幕僚赶去了陈州。
这幕僚比之比干自然更加不通内情,人虽圆滑却不够机智,到了陈州上稍稍摸了摸情况,便将环都当做了目标,于是拿除了亚相给的钱财还有承诺找上了环都。
那环都一心一意对陈州,且知道自己行事早已固定,摆脱不了商人的本性,根本不适合朝堂上那些条条道道,所以并不肯答应那幕僚。他客客气气地拒绝了幕僚,顺便备置了一大一小两份礼物,拜托这幕僚将大得那份送给亚相,也算给陈州这边与朝廷打通一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