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唐振东的到来,後院里的杂役都议论他,说他这麽丑怎麽会进来靖安府,每天只会闷头劈柴,劈得大汗淋漓,而那张脸出了汗更丑,直接盯着要吓死人。
不过,尽管丑却做事卖力,手上的一部分活丢给他也没怨言。等李管家过来,又赶忙抢过唐振东的功劳在管家面前显摆,因而常常抓到他们偷懒的李管家,还难得夸他们一番,只是连带的也夸唐振东。
这让部分人不爽,一个刚来几天的新人还敢出风头。几个杂役低头议论起来,看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就知道他们在打坏主意。
唐振东擦去脸颊上的汗,好不容易劈完今天的量,正准备去仓库帮忙卸货,几个身材魁梧的杂役走过来,眼底透露着一股不善的光。
「你们有什麽事?」唐振东问。
「动作那麽慢腾腾的,你没吃饭吗?几个时辰过去,才劈了这麽点柴。」一个英挺的青年双臂环胸,不耐烦地看着他,他是管着後院的管家张豪,算一个头儿。
唐振东瞟了一眼张豪,说:「我卸完货会继续。」
「有什麽好卸的,就你这样磨蹭的人,过去也是帮倒忙。」张豪轻蔑地瞅他一眼,将一堆衣衫砸他身上,「与其做那些,不如把它们洗了!」
唐振东敛下浓密的睫毛,不卑不亢地说,「李管家说我负责劈柴跟卸货。」
「拿李管家压我了?你是傻还是蠢,後院的事,是我说了算。」张豪怒气冲冲,似乎想不到新来的杂役,会不听他这个老大的话。
唐振东隐忍着,尽量平静的面对这些,「事情总有先後,我要忙完别的事──」因为帮他们,自己的活倒被耽搁了,他不想没做好自己的工作,又去帮别人。
可张豪不打算善罢罢休,他想让唐振东对他俯首称臣,尤其在很多属下面前,以至於骑虎难下,义正言辞地要求唐振东。「这些衣衫现在洗了!」
唐振东没有动。张豪的火气噌一下冒上来,「我说的没听清吗?你那耳朵是用来做装饰吗!」抬起手就要打他一耳光,让他当众出丑,却被唐振东一把握住手腕。
「我现在要去仓库卸货。」
张豪彻底怒了,「你果然没把我当回事!李管家怎麽让你这样的人进府,府里可是有规矩的,我今天就好好教你。」话落,一脚踹向唐振东的腹部。
唐振东灵敏地避开他!张豪想不到他会躲,紧跟着攻上去,他在後院待了七年,做了那麽多粗活,力气要比普通男子大,而教训唐振东这种还带着伤的人好比踩死一只蚂蚁。
没想到唐振东是一个练家子,一招一式干净利落,稍不留神就被击到要害,张豪尽管蛮力惊人,很快,还是落了下风,但他胜在有一群好兄弟,手掌一挥,十来个杂役冲上来。
唐振东会武,但单打独斗,加之身上有伤,不到片刻就败下阵,且为了避开攻击而扭到脚,随即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接着,头顶上传来一道饱含恶意的声音。
「跪着跟我道歉,以後我们的衣服全部你洗,这样我就考虑原谅你的放肆!」张豪仿佛土霸王一般,趾高气扬地要求,自认被这般教训一顿,丑八怪肯定认输。
「……」唐振东没有吭声,只是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
明明已经败下阵来,还这麽不肯低头,仿佛先前的教训全是多余的,张豪心里的那团火顿时又烧起来,一脚踩在唐振东的肩上,「说话!」
唐振东闷哼一声,想起来却狼狈地瘫在地上,很显然男人踩到的是还未愈合的伤口。
张豪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来後院时就浑身是伤,又被李管家安排每天劈柴,伤势会好才怪,因而越发恶意地碾住他的伤口,「快跟我道歉!」
周围的几个杂役知道唐振东有伤,还被打得那麽惨,不仅劝张豪算了,这人丑归丑总是在做事。张豪的怒气却瞬间飙到顶点,这就像是要在属下面前长威风而教训人,那人却骨节坚硬的不低头,甚至感觉唐振东完全是在让他难堪,就要再出手教训他……
不远处传来一阵沈稳的脚步声,一个杂役跑过去看,骤然面色发白地跟张豪说,「少爷、少爷来了。」
「他怎麽可能来这里。」张豪一脸不信。
杂役悄悄地跟他说,「应该是去仓库看东洲到的货。」
未免引起过大的骚动,张豪恶狠狠地瞪了眼唐振东,「我要告诉李管家你在後院闹事,你等着被他收拾吧!」话落,带着几个人离开。
後院很快的恢复了安静,唐振东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被死神的戾气压住身体一般,一动不动,苍白的脸颊在炙热的阳光里显得透明如雪,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颤巍巍地压住肩,像行动迟缓的老人一般,缓慢地从地上站起来。
还没走两步,双腿一弯跪在地上,意料之中的痛楚没有袭来,整个身体落入宽厚的臂弯里。唐振东霎时清醒,抬头望去,竟是很少到後院的上官锦,一时惊得推开他。
「你怎麽在这?」
「我来仓库看瓷器。」上官锦神色淡淡地说。
「……」唐振东顿时愣在原地,反应过来那群人为何放过他,原来是看到上官锦来了。
因为仓库所在的位置离後院不远,要去仓库会经过後院,而会这麽布局,是方便杂役能尽快去仓库卸货,可谁能想到他此时的出现,又再次救了他。
而离他们不远处的李管家面色煞白、目光呆滞,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他没想到上官锦那麽关心唐振东,听到後院传来的喧嚣声就赶过来,那麽洁癖的人,还抱住险些跌在地上的唐振东,难道上官锦对唐振东这种丑八怪感兴趣?不可能的,他明明、明明已经不需要爱了……
另一端。上官锦静静地看着唐振东,注意到他衣裳上的污浊及身上的伤,不禁问了一句,「刚才发生了什麽事?是不是後院里的人……」
「什麽都没有,我们都在忙自己的事。」
「是吗?」上官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肩上的黑色脚印上。
「恩。」唐振东依旧什麽都没说,他刚来不久,要将方才发生的告诉上官锦,以後要在後院待下去更不容易,只是李管家知道了,只怕要给他记上一笔。
上官锦看着他苍白的脸,说:「有事可以告诉我。」
「谢谢。」唐振东只当这是客气话,转身欲走,脚下一个趔趄,要不是上官锦及时扶住,又要跌在地上。
上官锦看着他面无血色的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扶着他到石桌边坐下,说:「你的脚扭到了,别再随便乱动。」
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在夏天的高温里有些冰冷,却奇异的让他感觉眼前的人是温柔的,因为他竟然蹲下身,伸手抓住他受伤的右脚,唐振东霎时惊慌失措,「放开……」
「我曾经给人接过骨。」上官锦的面容在明亮的光线里宛如冰雕般细致,眼底闪烁的光芒让人读不出他的情绪,他说,「与其请大夫,不如我帮你接。」
「不用了,那太麻烦了。」唐振东急忙说,他已经习惯丑陋的自己,习惯被看不起,被人欺负,也都不会感到难受,可当有人关心他,却觉得那麽的不自在。
「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上官锦低声说,其实是看他浑身是伤,还扭伤了脚,却还那般坚持的说自己没事,觉得有些可怜,不忍看他硬撑着离开。
「要被其它人知道你帮我……」唐振东的不自在越发得清晰,心里却又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暖意,那是在困难时被帮助时而产生的感动,他已经很久没遇到了。
「没有人会知道。」上官锦为他的多虑而放缓语气,其实李管家也跟了过来,有他在没人敢踏入这片区域,因而一边察看伤势,一边问唐振东,「你习武多久?」
那在右脚踝处游弋的手仿佛一条小蛇,又滑又凉,唐振东极力忽略那一份让人发慌的感觉,不去看落在脚上的漂亮手指,然後回答他,「习武两年。」
「专门学的?」上官锦不动声色地问。
「十七岁那年,给大户人家的小姐做侍卫,为保护她而学。」唐振东有问必答。
「没在那里待下去?」上官锦抬起头看唐振东,目光落在他左脸上的丑陋伤痕上,想知道那伤痕从何而来,却无法开口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