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栖云嘴角狠狠抽了下。
无语片刻,她抬手指了指先前置在案头的几份文牒,咬牙道:“这是今日刚呈上来的公文,最上一份是荆南武安军急递的‘特急特密’件,须得即刻处置;其余四份是贴绿公文,可以缓后批阅。……您慢看!”说完哼声就走。
“哎,栖云,别忘了聘函!”卫希颜在背后叫。
何栖云回头瞪她,没好气道:“放心,不会给你机会,坑蒙拐骗!”
卫希颜哈哈大笑。
左厢房门拉开又“砰”地关上。
卫希颜又忍不住笑,片刻,叫进茶房傔人上茶汤,目光掠过案头的那几份折本。
按枢府的公文呈报体例——武安军也依此体例——公文按紧急重要和保密程度,标注急级和密级,其中除了“特密”等级公文外,其他都要先经掌书记过目,书写节略糊贴于折本封面,方便枢相拿起来一眼便可览知主要梗概;节略纸是造纸局定制的砑色六寸笺,分紫、朱、绿三色,依紧急重要程度降序,“贴绿”即指一般性公文,不需马上处理。
卫希颜伸手拿起那份火漆公函,扫了两眼,忖度荆湖南路生了何事,竟然需得用到“特急特密”?
手中银纸刀利落剔了火漆封,取出内里油皮纸封套的函件,再剔了封套口压戳的漆印,抽出内装的折本,方翻开看了两行就皱起眉。
“报:沿海司刘知事、兵房陈知事到!”门廊下,周啁朗朗有力的嗓音穿透檀门的沉厚,打断了卫希颜双眉的对接。
“进。”
她抬眉示意刘正彦和陈规落座。
枢相公房阔大,紫檀大案的下方左右侧都摆了同质靠背椅,椅间置紫檀茶几——方便僚属议事时上茶;稍顷,傔人便提瓶上了茶汤。刘、陈二人都坐在公案下右侧方,隔着檀几,小心翼翼端着年前新出的盖盅式茶盏,是哥窑独具的金丝冰裂纹,一盅顶他们三月本俸,伤不起呀。
卫希颜阅完那份折本,忖眉沉吟片刻,将之置回原封套,另压朱泥戳印封口——解封时若泥封并印记完整,就表明中间未被人偷拆。
她提笔在函封右侧的“阅档录”下题行——
枢使卫谘报:左仆射丁、户参叶。
搁毫置笔山,提起沉香小桘敲了记纯金编钟,清脆明亮的上扬音色穿透出墙,傔人应唤推门而入。
卫希颜将重新封好的荆南公函递出,“呈丁相公;叶参政并阅。”
“诺!”周啁叉手一礼,双手接过后躬身退出,闭门。
卫希颜抽了张空白的公文笺,笺上砑花暗印浅赤色飞凰,是她专用的公笺,紫毫落笔疾书几行——
“汝司禀,武冈猺民生事,抢掠县镇草市,致死十余,致伤三十余,吾阅知。此谕:武安军荆南总队调军围寨,务求生摛一干嫌犯,不可轻易杀人,收押后暂不交付提刑司,速审清抢掠案由,急递枢府候谕。卫。”
她用“生事”“抢掠”替代了禀折中的“谋逆”,又道“生擒”“收押”,李道雅若聪明,必然领会执行;若不聪明……她眸子划过冷色。
她在“卫”字后加盖官印小章,再以皮纸套函,提起小木槌敲了下金编钟右侧,响起降调的悦耳沉浑音色,何栖云随即从左厢门入。
“掌书,漆密。”
何栖云应喏接去,走到公案左边的攒边雕漆文案后,取火漆封函口,并戳印骑缝章:“行枢使房”——表示此公函出自枢相公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