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阁楼充满了肃杀的寒风,木条地板不知不觉地结上了一层寒冰,而商辰冻得嘴唇发白。但他咬着牙,尝试着别的笔顺,浑然不知十个脚趾都黑了。
一个拥抱上来,泷焕的声音瑟瑟:“商辰,好冷,不要画了,我们走吧。”
商辰摇头,越是如此他越坚信是对的。
泷焕强忍入骨寒意,脱下了浅绿色长袍盖在商辰身上:“我是妖物,受不了这么强大的魔性,你穿上我的衣服,我在外边等你。”
一股暖意如暖羽涌了上来,商辰坐在阁楼中央,不再运指,而是闭目全神贯注,冥想昨天那个符咒,并将它印在魔极上,那弯弯曲曲的笔顺渐渐圆滑了,绕着圆形的魔极旋转,纵深入幽深玄境。玄境,幽冷,神秘,不可知的玄奥之境。
商辰举起手指,慢慢画了起来。
每划一笔都有妖风狂起,每划一笔都有着蚀骨的寒,每划一笔商辰的骨骼都有错开的耸动。但是,更坚硬的是玄奥的魔极,它护佑着商辰立中安定如山,冲破了所有阻碍进入指引之地。
冥念之中,指锋渐渐消淡,商辰运身为笔,迈着踉跄的步伐走成弯弯曲曲的符。黑暗越来越浓,在幽暗的地底传来一个沉重的声音:入我魔门,何故不拜魔祖魔宗?
魔门?魔祖魔宗?
自己明明不想修仙,怎么竟入了魔道,商辰骤然停下。背后的风推着,魔极引他向前,幽暗之地骤然响起鬼哭狼嚎的声音,但商辰忍着错骨的痛,不再向前。
离开!离开这个地方!
商辰回头,身后一道光明!
沉重的声音再度响起,千万的魂灵一同叹息:非我魔门弟子,回去吧!
是啊,自己并未入魔门,不是魔门弟子。可是,回去吗,回去还是要面对无解之谜,师父给的这一道符,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青鬃兽,神秘的先人,那遗失千年的记忆——生是执念,死是顽灵,如果至死都想不起最重要的事,不是最可怜的吗?
就算是法力高强的仙人,也不能将这样的痛苦加诸在其他生灵之上啊!
商辰心念一动,听见一声叹息,骤然落下。
铛——
商辰睁开眼,幽暗全褪,一片明亮,三篡阁异常安静。商辰摊开手心:忘咒。
忘咒,一个小符咒,可令人忘记一些小事。这样一个小咒,能是封住强大的青鬃神兽的符咒吗?不,若是如此简单,青鬃兽自己都能冲破这个符咒找回遗失的记忆。商辰默念数声,掌心之咒渐渐消淡。
商辰走出三篡阁,发现白茫茫一片。
白雪皑皑,覆满冥殿,在水池边,俯卧着上身赤着的泷焕,浅绿色的长发散满一地。商辰心一痛,连忙奔上前将他扶起,触到那肌肤冰冷。商辰握住他的掌心,慌乱地念着速愈咒,在那冰凉的身体上画得速愈符。
温暖潜入冰冻血脉,泷焕睁开眼:“我的衣服,是不是很暖和?”
商辰鼻子一酸:“你会冻死的!”
“我活了两千年,什么冷热没有受过?唔,不要走,你的手好暖啊。”泷焕的雪唇弯起,抓住商辰的手往胸口贴,陶醉地说,“怎么会这么舒服呢,比羽毛还暖和啊。”
再次来到玉雪山前,泷焕喊了好久,玉雪驹才姗姗来迟。
玉雪驹哼笑一声:“这么快就找到了?可是老夫忽然不想知道了!”
啊?不想知道?
商辰没来得及开口,泷焕先抢出声来:“你说话不算话!我差点冻死才换来的符你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不要脸!”
“哼!老夫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商辰捂住泷焕要破口大骂的嘴巴,冷静地问道:“玉雪神驹,为什么不想知道了呢,你不是要复仇吗?不知道对方是谁你又怎么复仇呢?”
玉雪驹低头俯望二人:“太完美是种缺憾,老夫想留点缺憾慢慢想。”
一语意味深长,仿佛知晓了什么,又仿佛畏惧真相。商辰说:“上次我们去拜访青鬃神兽时,他说:五千年来,我是第一个他见到的人。”
玉雪驹好奇:“又如何,老夫也如此。”
商辰说:“几千年前青鬃兽对遗失的秘密也不以为然,但等它想要寻找的时候,却怎么都想不到,执念难成,你能想象这种痛苦吗。万事都要机缘,错过机缘也许再不能如愿。”
玉雪驹哈哈大笑:“黄毛小子,你是说老夫会像青鬃兽一样,在老态龙钟时后悔吗?”
商辰说:“忘不掉是痛苦,想不起也是痛苦,青鬃兽痛苦的时间太长了。”
玉雪驹沉吟良久:“你,想怎么做?”
忘。遗忘。
想解开忘咒,只需要将原来的符咒倒着重新画一遍。虽然令人遗忘的符咒有很多种,但既然这片落入自己的掌心,一定是先宗的指引——如此简单,不会施于青鬃兽,却可能施于玉雪驹。
商辰运起手指,对着玉雪驹的眉心,慢慢将那个符咒倒画了一遍。
层云,慢慢散开,迷雾,退散。玉雪驹神秘的身形在虚空中渐渐清晰,它宁静地看着商辰,眸中蕴藏了万年的记忆,令它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
许久,玉雪驹抬起前脚将一片云踩住,身形慢慢从玉雪山上消淡了。
“这个老王八蛋又神隐了。”泷焕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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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封印·土(四)
【〇〇九】
“这个老.王.八.蛋又神隐了。”泷焕大惊。
“你个小.王.八.蛋,还没吃够亏啊,区区两千年妖物不够老夫一掌。”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二人惊回头,只见一个白发白须的雪衣老头背着手伫立身后。商辰暗自吐舌,这个形象倒是挺符合玉雪驹的年龄的,不像青鬃兽幻人的样子还是年壮时候。
玉雪驹摆着八字步穿过二人中间,站在断崖上:“你赢了,我不会再往那里吹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