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马在门楼下稍稍驻足。多米尼克敬畏地仰视门上的浮雕,阿巴顿则语带感慨地介绍:“这是玛门之门,上面雕刻的就是地狱大公玛门的形象。王都周围共有七道城墙。大君建都之时,要求每一位大公为他建造一道城墙,以示忠心。那时大家为了向大君邀宠,竞相把自己的城墙建得又牢固又美丽。”
多米尼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这是个圆环套圆环王都。”
阿巴顿指着门楼上的浮雕:“玛门是贪婪恶魔,坐拥无数财富,从前他的城门上镀着真金白银,你看到浮雕头顶的冠冕了吗?那上面曾镶着一颗夜明珠。后来王都衰落,城门上的金银珠宝不是被玛门自己带走,就是被乱民撬下来盗走了。城墙业已坍圮,只剩门楼凭吊过去。”
他们穿过玛门之门,继续前进,不多时,便遇到了下一个城门。这座城门上雕刻着众多骷髅和幽灵,簇拥着中央的地狱大公,像是在致意,又像是在求饶。“那是别西卜之门。别西卜号称‘鬼王’,亦是饕餮恶魔,世间万物都是他的食物。”
别西卜之门后面是彼列之门。这道门没有前面两座那么恢宏精美,门楼相当质朴,甚至算得上简陋,不过这是唯一一道尚连着城墙的门。城墙虽已破旧不堪,却仍然屹立不倒,一直绵延向远方,直到天地尽头。
“彼列是懒惰恶魔,从前他的城墙被人们笑话是‘偷工减料’,因为上面几乎没有装饰,连他自己的浮雕都没有。等到王都颓败,其他的城墙都在漫长岁月中倒塌,却只有他的仍旧屹立。”
每经过一道城门,阿巴顿都要向多米尼克介绍城门的由来和地狱大公的故事。第四道城门上的浮雕颇为不堪入目,是些一丝*不挂的男男女女,正在行苟*且之事。城门顶上雕刻着一名容貌极其俊美的恶魔,他一手搂着一名丰*满标致的美女,一手搂着一名帅气健壮的俊男。不知是不是错觉,连用于支撑的立柱和门洞的形状都有点像生*殖*器*官……不用阿巴顿介绍,多米尼克就知道那恶魔是谁了。
“如果我没猜错,那是色*欲恶魔阿斯蒙蒂斯吧?”
阿巴顿揶揄地笑着点头。“一点不错。”
“……在城门上雕刻这种东西没问题么?”
“那是你们人类见识狭隘。在地狱,性*欲旺盛可是为人所称道的,上位恶魔身边若是没有十个八个情人,就会被当作不举,受尽嘲笑。”
第五道城门上的恶魔大公没有人类形象,代之以一条夭矫的巨龙,头顶没有冠冕,而是一捧圆环形状、熊熊燃烧的明亮火焰,城门两侧各雕刻着一株果树。
“那是萨麦尔,从天而降的十二翼大蛇,诱惑亚当夏娃吃下智慧果的罪魁祸首。巨龙头顶的火焰之冠是长明的魔火,据说只要萨麦尔不死,那火焰就会永恒燃烧下去。”
第六道城门上所雕刻的——不必多说,多米尼克一眼就看出那是阿巴顿。浮雕阿巴顿比现实中的这位威风多了,一手执宝剑,一手执天平,头顶宝冠熠熠,脚下万民跪伏。多米尼克看了看浮雕,又看了看阿巴顿,心想创作浮雕的雕刻家肯定在作品中加入了艺术美化和想象。
阿巴顿望着自己的浮雕,神情怅然,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他一甩马缰,催促幽灵马继续前行。
前方还有最后一道城门,最后一位大公的雕像。多米尼克远远地就能辨认出浮雕的模样——那名恶魔头发披散,身着华服,一手执权杖,一手托印玺,一双凭空出现的手将一顶冠冕戴在他的头顶。
“那是最后一位大公,梅菲斯特·菲勒斯,你们人类应该对他很熟悉吧?毕竟出现在了相当有名的文学作品中。他曾是大君的副官和掌玺大臣,最接近王座的人。看见他的冠冕了吗?为他戴冠的那双手就是大君的手。在地狱,没人敢这么雕刻自己的形象。可是他敢,因为大君的确给了他那样的荣耀,在所有的臣子里,属他最为得宠。在那场大战的最后,他拯救了所有人——同时也背叛了大君!”阿巴顿话锋一转,“败军之将,如今为了权势,又要爬回大君脚下摇尾乞怜,真是叫人恶心!”
随着幽灵马逐渐接近,多米尼克终于看清了浮雕中梅菲斯特的面孔,顿时,他如坠冰窟,整个世界都摇晃起来。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这……不不,我早该想到……”
多米尼克语无伦次,像发高烧的病人一样呓语着。阿巴顿在他背后冷冷地笑出了声。
“我早该想到……沃尔夫冈·席勒,沃尔夫冈·席勒……写《浮士德》的歌德的名字就叫约翰·沃尔夫冈,他最好的朋友则是作家席勒……他只是把两个人的名字融合在了一起……那么明显的暗示,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啊!”
浮雕中地狱大公梅菲斯特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教父——沃尔夫冈·席勒。
☆、地狱篇(3)
沃尔夫冈发动汽车。斯科特朝后方望了一眼,透过后玻璃,他看见克里斯呆呆地站在白街16号的栅栏边,目送他们离去,表情木然,像丢了魂魄似的。
“那家伙真可怜。”斯科特说,“我们不能带上他吗?”
“当然不行。”沃尔夫冈斩钉截铁,“他是猎魔人协会的人,天知道他们有没有在他身上装追踪器之类的东西。他说不定会把他们引来。”
“可我们为什么要害怕猎魔人协会?”斯科特系上安全带。贝伦变回了狗的形态,蜷在后座上打盹,听见斯科特的问题,它的耳朵动了动。“黑暗猎手和协会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我们要躲着他们?”
沃尔夫冈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方向盘:“他们知道。”
“知道什么?”
“他们或许要杀你。不仅是协会,还有别的势力……他们要你的命!”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做了什么,引来了杀身之祸?”
沃尔夫冈沉默。路边的建筑飞速向后掠去,斯科特惆怅地看着他熟悉的小镇逐渐远去。等驶出小镇,上了告诉,沃尔夫冈方才开口:“不是你做了什么,而是我做了什么。”
“那么,你做了什么?”
教父摇摇头,不愿同教子分享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说话?我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不管你长到多大,在我眼里永远是流鼻涕的十岁小鬼。”
斯科特恼了,大喊“停车!”,倾身抢夺方向盘的控制权。教父手忙脚乱地推开他。汽车在高速公路上歪歪扭扭地蛇形前进,若不是现在路上没什么车,肯定会酿成可怕的交通事故。
“事关我的生死,你凭什么不告诉我?!”斯科特气急败坏,“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多米尼克死了啊!下一个就是我!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我会保护好你的!”沃尔夫冈咬牙切齿。
“首先你得告诉我真相!”
“没有什么真相!”
斯科特猛地抓住教父的衣领:“是不是和你的真实身份有关?是不是因为我是你的教子?”
一瞬间,他从教父的眼睛里看见了惊慌的神色,不过很快便被镇定抚平。
“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你就是梅菲斯特·菲勒斯,对不对?‘沃尔夫冈·席勒’,这个名字太有暗示性了,很难让人不往那个方面想。”
沃尔夫冈——或者说梅菲斯特,表情沉着地瞥了教子一眼。
“我的确是。”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