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帝走出御书房时,迎面一阵早晨的凉风拂上面颊,不由拉紧身上大氅遮严实了,在旁待命的宫卫们随即上前跪安。
「陛下。」
「朕要回寝宫。」
「是。」
正欲迈步,裴帝忽然旋回身去,氅下的手掌已要伸出氅外,面上突现一抹迟疑,却又猛地转回了预备要走的路,朝左右吩咐道:「把门掩上。」
「……」那宫卫略微疑惑,仍称职应诺喊著:「是。」
然而走没几步,裴帝就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几声突兀的叫唤,早晨该是宁静的,一些动静都会显得唐突,裴帝不免往声音出处看去,才见到远远宫墙那附近有一抹被宫卫挡下的人影。
「是谁?」
宫卫回道:「是国子监的秦大人。」
裴帝愣了一下,很快认出来者,却不免惊奇,「秦琅为何挑这时间入宫?」
那宫卫接著道:「秦大人昨晚酉时初课就求见陛下了,但昭王命属下们给劝回,说是陛下连日政事,需要好生休息,不得叨扰。」
「但他没有回去!」声音压的低了,微微有些发怒。
「是昭王……」
「够了!」
帝君一怒,左右的宫卫们随即跪了下去,压低头,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只听头顶上的帝君沈著声音道:「这里到底是朕的皇宫还是昭王的!」
裴帝走下宫阶的时候,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
但见裴帝越过廊下,笔直朝宫墙前那抹人影走去,从那处到这里的距离不算近的,待裴帝走近秦琅,呼吸已是微喘。
「陛下!?」
挡在秦琅面前的宫卫对帝君突如其来的到来显得很是诧异,正想躬身跪礼,却只得来裴帝一声喝叱:「退下!」
屏退旁人,裴帝又往前一步,秦琅见状已是双膝著地,口呼:「秦琅参见陛下。」
「免礼。」不掩藏语中的急迫,裴帝在要将秦琅虚扶起来的时候,瞧见那身国子监学官制服上凝结著点点露痕。
若非彻夜在屋外站著,衣上哪里来的露水?裴帝当即一叹:「爱卿,难为你了。」
秦琅面上恭敬道:「陛下言重了,臣愧不敢当。」微微抬眸,见裴帝身上衣衫不整,喉里的狐疑却是卡著怎样也寻不到个开头说明,只好拐著弯道:「臣听闻陛下与昭王在御书房彻夜商讨国家要事……」
裴帝淡然一笑,含糊道:「算是吧。」
「陛下。」秦琅眼神游移在四周扫了一回,方压低声音说著:「臣斗胆来此,是要与陛下说一件关於昭王的事。」
知道眼前的国子监学官还不能直接上书朝廷,又鉴於国子监一帮老臣对昭王一派向来壁垒分明,裴帝应道:「你说吧。」
秦琅肃色道:「臣发觉昭王在这几个月来已将朝中泰半官员换了一批。」
国子监掌全国士子的德行操守,更有科举考核的实权,朝中所有官员的背景在国子监里均有一份档案,所以裴帝并不意外秦琅会知晓官员迁变的事。
只是眼前年轻的学官说的紧张,裴帝却是一脸自若,「为朝举荐官吏,若是合法,无甚不妥。」
秦琅似是也被裴帝这淡然的态度给惊到了,讷讷道:「然而古往今来所有的祸事,都是从那朝里的官党勾结里衍生来的。」
裴帝何尝不晓得朝中党派的对立,只是不愿意戳破,战战兢兢地守著这份平衡。
然而有替这大景国真心著想的学子进言,裴帝心底还是暖的,脱口一句:「你且先回去歇著,改日……」
说到一半,却教身後乍响的嗓音给截断:「陛下,天凉了,当心龙体。」正是那昭王穆祁的声音,语里极尽关慰,然语气却是平淡的犹如白水。裴帝当场顿住,一回身,便觉後背覆上一层热度,垂眸一看,居然是穆祁身上的官袍。
穆祁眼角微吊,看著裴帝身前那素未见过的年轻官员,也没兴趣打听姓名,迳自朝裴帝道:「陛下,方才御膳房已备妥早膳,用餐以後该去早朝了。」
裴帝眼色一黯,默不作声。
却是秦琅开了口:「下官参见昭王!」喊的声音宏亮,偏要教那忽视他的王亲瞧他一眼。
穆祁果真侧眼看了他,再附带一抹嘲弄的笑意,「本王不过离宫数日,外头的小猫小狗竟趁机跑进来了。」
秦琅面上旋即一红,著实怒了,压著声音回嘴:「昭王所言似有矛盾,依律,皇族分封领地以後,除当月入京述职三日,无故不得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