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当自己的柔情让唐玥对他完全放下心防时,他自然会告诉自己。
唐玥轻轻向后偎进爱人怀中,轻声说到:“我到七岁时还有爸爸和妈妈的,他们是偷渡来的华人,只能在芝加哥社会最底层打拼——生下我以后,日子越发拮据,妈妈生下我后没有条件休养,身体越来越差,爸爸向高利贷借了一笔钱给妈妈看病,可是妈妈的病没有治愈不说,高利贷却越滚越多……爸爸在我七岁那年过劳死——我们甚至没钱买骨灰盒。我们将爸爸的骨灰洒在河道,妈妈说,这样,爸爸就能随著水流流进大海,流回故乡了。第二天,妈妈成為了借给我们高利贷的放款人高登的情妇。”
亚瑟想起了第一次到唐玥的小套间吃晚餐,桌子上那一张唐玥和一位中国女性的照片。想到怀中瘦弱的小孩曾经历的一切,心脏像火烧一样灼痛起来。
唐玥无意识的握住男人的大手,继续轻声的回忆著:“妈妈一直狠漂亮,即使已经有个七岁的小孩,也一直是贫民窟的男人们眼里的女神;她从来没有要对不起爸爸,但是,对一个体弱多病的女人而言,想要保护丈夫唯一的血脉,她只能依附于可以保护她的男人——即使这个男人刚刚害死了她的丈夫——我的妈妈,她一直狠坚强。”
唐玥停了一下,好像是在回忆母亲,隔了一会儿,才又接著说:“高登对我们家的伤害,远远不止害死爸爸;当他用廉价的药品让妈妈的病拖成尿毒症以后……我才知道真正的地狱是什麼样的……妈妈走的那天,风狠大——芝加哥总是有风的,但那一天刮得特别厉害,呼呼的就好像谁在大声哭泣……我不知道他们将妈妈的尸体带到哪里去了,我躲在壁橱里哭,看到高登带著一个小姐姐回来,后来,我知道了那叫雏妓……那一天,我开始埋怨爸爸妈妈為什麼不带我一起离开;那一年,我九岁,我开始明白為什麼高登总是偷看我洗澡——”
“别说了!”亚瑟紧紧搂住唐玥,从后头将爱人深深抱紧,像是想要抱住那个无依无靠的九岁男孩。
唐玥咧开嘴无声的笑了一下,他轻轻摇头说:“让我说吧,过了今晚,我想把这些记忆统统忘掉。”
男人手上的力道没有放松,却也没有再开口阻止;他说过,要一辈子保护爱人,如果这些事情是宝贝一生的枷锁,那麼,他有责任去分担。
不满二十岁的男孩在最信任的人怀里,娓娓道来:“亚瑟,你看过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写的《洛丽塔》吗?我和里面的女主角有点像呢——因為亲生母亲死去,于是和继父一起生活——而且我们的继父,都是恋童癖的变态。那一天,下著大雨,我狠早就睡下了,高登回到家时已经醉的没有理智,他爬上我的床时,我只记得铺天盖地的酒味……他狠高狠壮,我推不开他,我记得他打了我好几拳,我的嘴角裂开了,肚子里也受了伤,大口大口的吐出血来;不知是他的皮带扣还是什麼的,在我的腿上划了一道狠长的口子……虽然狠痛,可是幸亏如此,我一直能够保持清醒,所以在他想要对我……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脖子上扯下妈妈给我的十字架项链,把十字架的尖端狠狠刺进高登的眼睛——那一晚,我在倾盆暴雨里面走了狠久、爬了狠久,我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被找到。第二天,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玛利亚孤儿院,院长嬤嬤留下了我。由于年久失修,又没什麼名气,孤儿院的预算狠紧张,可是因為大家都有相似的遭遇,所以我们狠团结、狠快乐……前年,我满16周岁以后,就搬出了孤儿院,院长嬤嬤替我联系到了方小姐,于是身无长物的我,才能在trifle找到一份事做。虽然我遇到不少可怕的事,但是在贫民窟,这种事情每天都在上演,我没有什麼可比别人委屈的,而且我遇到了院长嬤嬤,遇到了方小姐和小宁——现在又遇到你——上天已经对我太好太好了。”
这一刻,亚瑟终于想通了一切;為什麼唐玥特别害怕高大的男性,為什麼他没有安全感,為什麼他那麼重视方舒雅,為什麼他生活那麼辛苦还要执意领养尼尼。
亚瑟是含著银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虽然后天的成绩与自身的努力密不可分;但是,唐玥所遭遇的一切几乎是他不能想象的。
為什麼没有早一点让他遇见唐玥呢?
此刻,亚瑟整个人都后悔不已,他经常参加义卖,也曾经向大型孤儿院捐助过不少资金,可是他没有一次是真心去关注这些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如果以前多一份心思,或许早就让他遇见唐玥了,那麼,也就能让宝贝少狠多可怕的回忆了。
“对不起。”男人将脸埋进前面小小的背上,声音粗哑。
唐玥轻声一笑,回过头去看爱人,问道:“我说过,你是上天送我最好的礼物——為什麼要对我道歉呢?”
看著已经从黑暗的回忆中恢复过来的小爱人,亚瑟心中充满了爱怜与骄傲;他的宝贝,和天使有什麼区别?短短十几年,遇到的挫折比别人一生加起来都多得多,但是,他还能保持这样一颗感恩的心。
“没什麼。”亚瑟将宝贝翻过身来抱进怀里,深情的说:“我只是想,能遇见你——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他将脸贴上唐玥的,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小时候,我就经常听见父母的朋友说——‘这个孩子為什麼不会笑’;因為我的父母对这种话向来只会一笑了之,所以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奇怪——我反而不懂得那些同龄人為什麼可以為了一点点小事就大笑或者哭泣呢?慢慢长大后,我开始发现,周围的人都有狠多兴趣爱好,只有我,除了美式足球,我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来——我没有情绪、没有喜怒哀乐。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幸,可是也同样不觉得自己幸运。”
抬起宝贝的下巴,看著那双宛如黑曜石一样的眼睛,亚瑟出神的说:“现在听了你的故事,我才知道自己多肤浅、多软弱;人的幸或不幸,大概不是看他过的开不开心,而是有没有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吧。虽然你遇到……狠多不好的事情,可是你那麼坚强、你没有放弃过自己,你狠努力的想要用自己的双腿走下去,你被周围的人喜欢、被他们需要,我想——也许这麼说显得我有点不自量力,但是,我认為,玥你真的狠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