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病了一场,病床上将金珠唤到身边来。对她说:“好金珠,如今我已经不行了,可沣儿那边我是如何也放不下心的。现如今我身边能够依靠的只有你了,我求你,我求你去他身边,好好照料他抚养他长大,如此,我就算是去了黄泉,也可以瞑目了。”金珠哭著说道:“娘娘,您千万别做这种丧气的想法。陛下只是一时之气,他终究是会回心转意的。到时候奴婢一定能将好好的皇子给您带回来,您放心的等著吧。”李婉婉得到她的承诺,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轻抚著她的脸,说道:“好姑娘,多谢你了!”
她有了金珠的承诺,似乎心头担子放下大半,很快便能起床了。金珠也不耽搁,匆忙的上路去找严沣去了。李婉婉在安排好她与严沣今後的生活後,便差人去请恬熙,说要与他说话。
恬熙收到邀请有些诧异,但他随後心念一动。冥冥之中的直觉让他猜到了此行将会面临的境遇,他心里居然为此充满了奇特的期待,仿佛期待已久的事情终於要发生了。几乎都不耐烦听从轻雯栀香的劝告,他执意出宫赴约了,甚至不准宫人们报与严曦知晓。
恬熙面无表情的穿过一株株花树,已是暮春时分,曾经繁花似锦喧嚣热闹的花海开始凋谢,无数花瓣飘落下来,在石子路上铺上密密的一层。曾经娇美的模样不复存在,或任人践踏成泥,或静静枯败成灰。步辇上散开的裙摆如一朵盛开的木芙蓉,浓烈张扬的颜色一旦沾染上飘落的花朵,更加揭露出内里虚假的生机。恬熙目光在裙摆上扫了两眼,抬手将裙摆上的花全部抖落,任它们无助的飘落,被宫人们接连踩踏。
轻雯轻轻的说:“娘娘,到了。”恬熙一抬眼,远远一株繁茂如冠的天女木兰下,跪坐著一位素服佳人。他心头一跳,扶著轻雯的手缓缓步下,然後对轻雯说:“你带著他们就在这里守著。”轻雯一阵愕然,说:“娘娘,还是让奴婢跟著吧,您跟前还要伺候著呢。”恬熙摇头,微笑的看著她,说:“不用,本宫要与她好好谈谈。”说著便一个人径直往那棵树去了。轻雯无奈,只好目送著他离去。
恬熙一步步的走到那株天女木兰下,淡淡的打了个招呼:“婉婉!”树下铺著一块毡毯,李婉婉本长颈微垂认真的摆弄著手里的器皿,听到声音便抬起头来,对他微微一笑,说:“你来了,请坐下吧。正好水滚了,可以喝茶了。”恬熙也不多话,依言跪下与她对坐。李婉婉忙著沏茶不再理会他,他也默默无言。好一会,李婉婉递给他一杯茶。他一口饮下,随後皱眉道:“好苦!”李婉婉抿嘴一笑,说:“这是今年上供的武夷岩茶呢,独此一棵的极品茶水,偏生你从来喝不惯,倒是便宜了我。”
恬熙也笑,说:“你就是爱喝这个。”他看她将茶水饮尽,竟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忍不住问了句:“真的不苦吗?”李婉婉淡淡一笑,苍白的脸颊比这暮春的天女木兰还脆弱:“一点都不苦。”恬熙便问道:“为什麽你都不觉得苦呢?”李婉婉嘴角一直噙著笑容,她颇为怀念的说道:“以前,心里是甜的,所以喝什麽都觉得是蜜糖水。後来呢,苦得麻木了,也就不觉得苦了。”她语气平常的娓娓道来,仿佛确实是随意的闲话家常。恬熙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你的苦,我其实知道!”
李婉婉闻言浅浅一笑,嘴角一个梨形酒窝非常可爱。她继续说道:“当初圣旨下来的时候,我母亲抱著我不停地哭,不停地哭。她看起来那麽伤心,但是嘴里却说我是有大福之人,我将来会非常非常幸福的过一辈子。她一边说,一边眼泪将我的衣服都湿透了。”她停了停,略微苦涩的笑了笑,说:“那时候,她早就预料到我会经历什麽了吧。”
恬熙沈默的看她继续摆弄著茶具,看她又递上了一杯。他无言半晌,说道:“婉婉,你真的非要如此做吗?”李婉婉看著他,眼里并无意外,而是平静的说:“你知道了?”恬熙叹息,说道:“这不难猜!玩这些你还是很稚嫩。”李婉婉笑了,说:“是,其实我早就明白了,我在你面前从来都不会有胜算,可以前总是争一时之气。都劝我要忍让,要大度,可我做不到。如果我不去恨你跟你争,去跟你斗,我竟不知这漫漫深宫中,还有什麽能激起我活下去的勇气。”
恬熙忍不住提醒她说:“可你还有沣儿,他是你的骨肉不是吗?”提起严沣,李婉婉的神色又不一样了。几分慈爱几分痛苦在她面容上闪过,她凄婉的笑笑,说:“是啊,他是我跟陛下的骨肉。那孩子很可怜,我爱他,可陛下不爱他。而我,做不好一个妻子,也做不好一个母亲。我完全没办法将所有的关注都给他一个人。我做不到,我对不起他!”恬熙心中酸楚,轻轻说道:“你是太爱严曦了,爱得可以忽略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