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志看着他快步走开,十分无聊,自言自语道:“这个也跑了……大家都领军出征了,就我一个闲人,我也很有用啊,我可以去刺杀敌军大将……”他似乎想到什么,眼前发亮,然而怔了半晌,又摇摇头道:“算了,我乖乖听话,不给哥哥惹乱子。”
他怅然若失,低声道:“为什么躲着我,我也想抱抱哥哥……”
李承嗣勒停马,蹙眉看着远处山丘上密林中惊起的飞鸟。
他以马鞭指向该处,向左右问道,“那是何处?”
副将答道:“陛下,那是下三路走廊的屏风山,眼下看着近,离我们还有十几里呢,山上林子密得很,行不得兵马,未必是埋伏。”
李承嗣点点头;他身后密密麻麻跟着数千大军,一眼望不到尽头,行了这许久,俱是人困马乏,他便朝下传令,全军暂歇,军中奔出几对斥候,纵马前去探那林中虚实。
天子极目远眺,知道绕过此山便能进入下三路走廊,与虞府相去不远。
他想到启程之前,方五儿挑着眉,淡淡道:“主公,之前凉军打我大衍,一路势如破竹,我军几乎是一触即溃;如今我们反攻,便能一路破敌,将凉军扫出国门?主公是这么想的么,难道我们此时占了两个城,手头有几万人,便比当初您坐拥天下时还要强大?”
他想说什么,方五儿截道:“您想说现在有孙悦?——他也不过是一个人,虽是猛将,却也不能以一人之力改变天下大势。主公,你该将眼光放得远些。”
他一一道来:“凉军数百年来反复袭扰我大衍边关,有胜有败,若是胜了,便大肆掳掠,将我大衍子民如牲口一般充作战利品擒了回去,或分给属下为奴,或派往贫瘠之地垦荒做工。凉国历来人丁稀少,又好战,年年死伤无数,只得掳他国百姓以为存续,此次入侵,起初也是如此。”
“胆敢反抗者杀,原为头目、官兵者杀,也不是单为了满足杀欲,这是立威,也是提前剔除了可能出现的反抗苗子。他们要把剩下的人带走,让他们胆战心惊,不敢稍有异议,如驱赶羊群,安全领回自家羊圈。”
“但是过了雍城以后,情况就明显不同了。主公注意到了没有?雍城之前,每座城池都被掳掠得干干净净,十室九空,府库存粮颗粒不剩,兵戈甲胄席卷一空,这时候他们打的主意仍与之前一样,不过是尽力的抢,在我大衍反应过来之前掠夺足够的财富、人口。可是过了雍城之后……”
他敲了敲地图,道:“平民不再被屠杀,甚至也没有被掳为奴隶,至多被勒令闭户不许外出,不许交谈,不许私逃。如雷水、青木诸城,虽被占据了这么多时,百姓尚能保得一命,雷水城甚至连粮库也未被动过。这些城池深入我大衍腹地,距他们本国路途遥远,掠得财物不易运回是一个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利齿藤,或者说他背后的凉君,看到了攻克大衍,灭国兼并的希望。若能将两块国土合二为一,今日大衍子民来日便是他凉国百姓,再无屠杀必要。”
他看着沉思中的承嗣,道:“我大衍推崇技艺,文采,坊间以能咏能赋、身体文弱为美,军中也缺了宇、凉两国彪悍血气。边关因常年战乱,戍卒尚能一战,腹地各州府安逸已久,纵然佩上最利的刀,最强的弓,也不过终日守守门做做样子,凉军一来,这帮人立刻便被打得昏了头,恨不得还未接阵,便丢了兵刃掉头就跑。少数几个有血性的,失了袍泽掩护,也不过只是多撑得片刻。利齿藤也未必有多强,但却站稳了这个‘快’字,前方城池失陷的消息还未传到,他已挥军杀至,能打就打,一时半会啃不下的硬骨头留给后军,绕路继续西进,这是在和陛下拼时间,而且,他差一点就赢了。”
“东线虽被凉军侵占,然而毕竟时日不久,军民仍心向大衍,不时有人反抗,只不过利齿藤军威正盛,这种种异数皆被暂时压制,若让他直接打入京师,那凉军再无后顾,陛下须退守,迁都,凉军才算站稳了脚跟。但是他们在光明河畔被阻了一阻,议了一次和——且先不论凉军是否有诚意,放过眼前这块肥肉——又与孙悦缠斗多日,这股一往无前的锐气被狠狠折了一把,已不似当初可怕。而我军一旦反攻,对方无法推进战线,陷入胶着之势,后方种种不安定的因素便将统统爆发出来,凉军再无灭我国祚希望之时,便会再转为掠夺,觑机而退。”
“主公,先前凉军来势汹汹,你很怕,对不对?输了,是一败涂地,赢了,是苟延残喘……”方五儿笑了笑,道,“其实不用怕,当初他没能一举攻到京师,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他孤军深入,大军连续数月作战,已到了极限。而他背后,无数大衍儿女正盯着他的后心要害。是的,我们会付出代价,但是他要付出的会更多,包括他自己的性命,甚至凉国本国的安全。主公眼下要做的,便是向天下展示天子威严,告诉大家,利齿藤的末日到了。”
他望向承嗣,又道:“之前他明明兵败撤离,却仍分兵去虞府,属下猜测,凉军在那边只怕吃了苦头。而前日利齿藤本人弃了我方大军,折而向南,这是避敌锋芒,另辟蹊径,若属下没有猜错,南边应该也有一股我方人马扰凉军的后路。利齿藤遇到主公,进军不力,不想硬拼,必是想先平了后方,全力围杀那股人马。主公可派我与孙悦各领一路人马,南下北上,搅了利齿藤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