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利曜扬问他:「你能给他什么?」
他嘴被捂住不能答,心里回:至少不会令他割腕。可这问题很现实,至今他仍不停想:他能给他什么?
什么都没有。
连这副身躯,都是受之父母,只一颗心在对方温柔照护之下,逐渐倚了过去,可这人需不需要又是另一回事。
杜言陌极力压抑,他很想把人就地办了,只有褪去文明假象时,他们才能毫无差异,他该把两人关系定位在那儿就好,这样他就可以像先前一样,坦然接受他请吃饭的好意,甚至能愉悦地收下这一份礼──不论喜不喜欢。
可他却那样不留情面地做了拒绝。
「我很困扰。」他说。
是真的,非常非常困扰。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你却什么都能给我。
那人一听,露出仿若被打了一巴掌的表情,随后跑了。杜言陌瞬间明白自己犯了错,他没追成,只因脚步沉重,心里一片惶然;他杵了很久,颓然坐回公园椅上,把鞋子拿了出来。
崭新的鞋。设计、功能、材质,俱是一流的。
其实他应该温和一点,笑纳就好,这个人就会开心,皆大欢喜。不是做不到,而是很擅长的,面对继父偶尔的好意,他也能客气礼貌,并且适当展露自己喜悦的心情,妈妈很欣慰,全家和平,只要他配合、只要他配合……
他做不到。
做不到……在那人面前,虚伪地压抑自己真实的心情。
他握着鞋,深吸口气,终于把脚上旧鞋褪下。
杜言陌把旧鞋好好放进新鞋盒子里。他曾听人讲过,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他失去了父亲,已经无可挽回,万万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人。
他套上新鞋。
尺寸无误,十分契合,他站起来走了走,试图跑了下,居然连咬脚的问题都不存在。鞋头应该撑过了,他脚趾比常人宽,即便尺码正确的鞋,刚穿第一两天仍会疼一下,这次的不适感却微乎其微。
合脚得,像穿了一辈子。
那人连送他礼,都送得这般细致周到。
他那么好,那么那么地对人好,一想到他或许被自己无聊的尊严伤害了,杜言陌便胸口疼,苦闷得难以自已。
他掏出手机,拨了电话。
没接。
可他不放弃,不停、不停的拨。
拨了几回,他越发无力,手指发颤,原来要断,如此简单──另一个人不再接收你传递的讯息便行了。他发讯:「请你接我电话。」
没回。
到这个地步,原则坚持通通是浮云,他讨好地打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方却一下子看穿他的侥幸,回道:「为何道歉?」
杜言陌松了口气。这个人,倘若真要跟你绝了,那连简讯啥的一概不会多看一眼,遑论回覆。
他提起精神,依着微薄记忆,来到安掬乐家宅楼下,果不其然──他在。
安掬乐几乎是用一种急躁而不可信的速度,扯开窗帘。
他不见他,没关系,他等。
第一个小时,他晓得安掬乐还在恼,尤其自己贸然来找。可杜言陌只能用这种方式,赌他心软;第二个小时,他开始心慌。
他甚至巴不得下一场倾盆大雨,那样无论如何,他都会撑把伞来给他。
第三个小时……杜言陌已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他唯有等。
因为不等,他只能失去。
终于,安掬乐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