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肃嘴唇微动,是句最后的承诺:“我会替你收葬。”
而后他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文华蕴不及反应,一惊一怒之间,竟是茫然地射了。随后他立刻起身,一把将文华熙甩在地上,口唇不可思议地张大。
文华熙的肋骨被冰凉地面狠狠磕碰,黑暗中的乌罕不知是何时退出账外的,也已没了踪影,眼看轮到文华蕴猝然失语,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你知道什么?!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文华蕴揪起他的头发,眼中的威吓之下,竟然是一如儿时跟在哥哥身后不敢稍离的惊惶。
文华熙咳嗽连声,但笑声却不休:“你、你当真以为,天下间有毒能制住他麒麟玉肃……?”
“他方才的确是乱了心神,甚至连挣扎做戏都忘了,毫无抵抗地就任你踢倒在地。”文华熙唇边勾起惨淡弧度:“方才替我搜身时,他便把我身上的一串独山玉也一并拿去了,你……你不去看他,他早已暗中催动咒术,不过略略分神,演出嫉恨而已。”
“你最蠢的地方,便是相信他真会对我有情。”眼见文华蕴因情潮而涨红的脸庞逐渐灰败,文华熙已舔舐到了口中的血沫,却仍是咬着牙冷酷地说了下去:“他故意带少量兵马,却引得你将暗中积蓄的人马全数出动;他故意让你寻到此处拿我做筹码,却早已向我言明凶荼未死,一行魔物即将逃到此处。”
“他的话永远不能尽信,你造出来的声响倒大,对他手下的人来说,装作不敌撤退很难么?现在外面喧闹的,到底是你的人,还是早已赶来的魔兵?若是魔兵,你又如何抵挡?”
“弑君毕竟大罪,你身有皇族仙骨,若死于非命也将引起地气震荡,如果能让你死在魔族、死于魔兵,像对付我一样让你亡于他手,再矫伪诏登位……咳、咳咳咳,如、如此,他才算功德圆满!”
文华蕴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反手给了兄长一巴掌:“你既知道,竟然不阻止他?!”
文华熙只冷冷地看着他,他不由笑了:“好,好得很,我知道哥哥你的心思,我心胸狭隘不堪大用,还不如把江山拱手送给他麒麟玉肃,对不对?”
“陛下!不好了!魔军杀进来了!”乌罕忽然以手中匕首,慌张地斩破毡毯而入,双膝猛然屈下,匍匐大拜,面上全是血痕:“我们的人快抵不住了,请陛下快些离开!”
文华蕴抓起衣服草草披上,仍有不甘:“是什么旗帜?”
“没、没有旗帜……像是匆忙出逃的……”
文华熙再度咳血长笑出声,文华蕴大踏步走到他面前,拍打着他脸颊迫他保持清醒,自乌罕身上夺过解药,强行给他灌了一包药末,不顾他咳得几乎晕过去,强行将人捉在手中:“既然朕还没死,就说明魔军一时半会儿还没攻进来,你的族人可还在朕手里——”
“既然朕赌麒麟对你有情有意输了,那便赌一赌,那蛮子对你的恨有多深,够不够换朕逃出生天!”
TBC
作者有话说:
☆、三十八
三十八
凶荼的伤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渗血,文华熙是真的要他死,那通体冰寒陷他极深,自王都一路仓皇出逃,他抖着青白的嘴唇,生平第一次发觉自己的故乡竟是如此寒冷。
“哈,哈哈哈……”身上厚重的长袍还不曾换下,污垢的血迹染污了丰美毛皮,凶荼却只觉得滑稽。
他被人搀扶着、胁迫着,护送着赶路,赶往不知尽头的去路。
祝火沉着脸跟在他身旁:“角弓先打头阵去边关的大营里清场了,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埋伏。”
“若真有,又当如何?”凶荼抚着心口疮疤,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睛:“你连角弓也怀疑?”
魔就是魔,诚实得无情,祝火也不再用敬语,只瞥了他一眼:“我刚才一时情急,把全副身家都赌在你身上了,现在带着族人跟着你,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多几个心眼……”
“唉,我怎么就看走了眼?不管怎么看人家都比你适合当王多了。”祝火拍了胯下的马一下,转头疑惑地询问凶荼:“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当然要笑,本王……不,我凶荼,一个草莽猎户出身,就算现在冻死在这大雪原里,一生也够轰烈了,怎么不该大笑?”凶荼朗声长笑,笑得自己咳嗽不止,鹰隼般的双目却更加清明:“你到现在还跟着我,是你的义气,不是本分。掉头回去吧,狴艳那女人比我识时务,不会对你赶尽杀绝的。”
“弯腰屈膝,我还不屑为之!”祝火看了看他这个大彻大悟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也知道人家比你识时务?!人家至少不会放任一个祸害误了国!”
眼见前方风雪簇簇,遮掩星火点点,凶荼在马背上伸了个懒腰,又嗅到了熟悉的硝烟味道,却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他也算是死过一次的魔了,就连在山林间和其他竞争者争夺王位时,也没有如此地靠近过死亡。那种死亡的感觉不止来自于血液的流逝,身体的冰冷,更来自于文华熙清澈空明的眼神。
血污早已将他深深禁锢在身为魔物的命运里,而文华熙……应当是洁净的。纵使他把他拖入了万丈深渊,他们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命。
他会嫌弃自己满身污垢吗?
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而正因这不在意,反衬得文华熙愈加同这魔域格格不入。
“不是他的错。”凶荼摆了摆手:“我好大喜功,过分自信,放任勋贵在我眼皮底下壮大至如此,已经够没用了,犯不着再把自己的错推到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