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掌门显然是对林木了如指掌,此时,他已经亲自站在了小院子里,放声道:“林少侠,武神一战即将开始,你可以出来了。”
房门紧闭,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我去了也不会赢,你莫要白费功夫了。”
掌门气定神闲地道:“无碍,鄙人自然有办法让你赢。”
屋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一会又安静下来:“那你先让我见我师傅。”
“林少侠的师傅?莫非是指林家楼林轩吗?”武当掌门满脸讶异,“这我可不知,不是林少侠自己说,林轩大侠并未前来参加武林大会吗?”里面传来“呸”的一声,一个守卫皱着眉头,想要上前去强行打开门,却被掌门用眼神制止了。
果然,还没过一两秒,房门就“啪”地被推开,露出一张泛着青的脸。
武当掌门:“……”
如果不是他前天刚刚见过这张脸上写满温厚木讷的样子,他大概真的要怀疑自己已经老到连人都认错了——身上随意地披着深蓝色的衣服,还露着里面白色的中衣。长发半扎半披,眉毛略微往下扁,是温厚老实的弧度…,然而,这张原本健气的脸上只剩下病弱的惨白色,一双黑亮亮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下面是浓浓的青紫色,明显是一夜未眠。嘴唇干裂得没有半点血色,见了太阳,还虚弱地颤了颤,没了房门的阻隔,声音的沙哑更加明显了:“阿虎。你知道阿虎去哪儿了吗?”
身经百战的武当掌门在震惊后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笑面虎的形象,闻言笑眯眯地道:“阿虎?”
“对,阿虎。”林木咳嗽几声,“阿虎去哪儿了?”
“阿虎死了。”武当掌门仍旧笑眯眯的。
林木死死盯着他满是褶子的脸——他可以肯定,半点,连半点伪装出来的遗憾都没有。
他突然觉得心如死灰,一切在昨夜还蓬勃欲发的勇气、愤怒好似一下子就消失无踪,只剩下身体与心里的疲倦。阿虎当然不会因为那几拳就一命呜呼,然而究竟是怎么死的——这后面让他不敢再想下去。他突然恍惚明白了阿虎总是奇奇怪怪的脾气与话,他不喜欢阿虎,但不代表他真的恨他入骨。这是一条昨天还能见到的活生生的生命,还是眼前这个人的真正徒弟。怎么会有人忍心将自己的徒弟害到这种程度呢?
…最多有人忍心伤一下自己徒弟的心罢了。
武当掌门就这么冷静地迎接着像鬼不像人的林木的注视,满意地笑了:“我去让神医谷的人来看看你。下午就要比试了,莫要出了乱子。”
》》》
这回来的依旧是上次那个神医谷的小弟子。神医谷本就不擅武技,早就落选了,本打算过了今天就走。临走前被拖来给看病的小弟子很是不耐烦。但听说是给这次最大的一匹黑马看病,他也只好乖乖遵循着师父的命令前来。
掀开里屋的帘子,小弟子看了躺在床上的林木一眼,沉默了一会:“……段掌门要我把他在下午前治好?”
他身后的守卫连连点头。
小弟子:“……可你不觉得他都快死了吗?上次就折腾我好久,我不治了。”
守卫急了:“诶、诶诶!医德!医德呢!再说林少侠也只是昨夜一夜未眠,只是看起来严重罢了……”
小弟子:“医德是什么?我不治了。”
守卫都快急出汗来了:“这让我该怎么给掌门交代啊!”
隐约听见声音的林木将脑袋艰难地挪了个边,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空洞茫然地正好与神医谷小弟子来了个对视,手从被子里颤颤巍巍地伸出了几根手指:“大夫……”
神医谷小弟子犹豫了一会,往前小小地迈了一步。身后的守卫见状,也不管掌门吩咐过的规矩了,忙不迭地逃出门外将门一下反锁起来。小弟子想出去也无法,无奈之下只好走到林木床边,漫不经心地给他搭上了脉,一边抱怨:“你烦死了,怎么一个练武的还三头两头的生病,一夜未眠也能受凉?你是林黛玉吗?”
林木咳嗽一声:“我就姓林。”
小弟子懒得理他,正搭着脉呢,却听见林木又开口了:“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小弟子抬起眼皮。
“待会若是有人来了,就将他放进来吧。”
26
林轩睁开眼睛,觉得自己身心都沉淀下来了。
他从床上下来。虽然还是太阳明晃晃的清晨,睡醒的他却是衣衫整洁,连剑都挂在腰上,好似一夜未眠。
脑内模模糊糊的晃过一个身影。穿着简单的蓝衣,游走在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年纪,健气、热情、单纯,小太阳似的英俊,每一步都好似充满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与执着。喜欢你的时候,真的将全心全意都抛诸在你身上,就像刚刚出生的小鸡仔晃悠悠地跟着妈妈,小狗儿似的眼睛永远是最灼热地落在你的身上。高兴的时候大笑,委屈的时候眉毛都垂下来,笨到蹲马步都要练半个月,教了他十年下棋,到现在还是一调戏就脸红耳赤得忘了自己执黑子还是白子。
伤心的时候就自己缩着脑袋,躲到角落里去了。
孽徒一个。
林轩喝了满满一大杯的凉茶水,想着想着,眼里的深沉好似被抹尽了一般,突然笑出声来,门却被咚咚敲响。他脸上的笑意好似变戏法似的转眼消失不见,沉着脸去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