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除夕，天不再下雪，但入夜后，还是寒凉刺骨。
苏叶走到叶瑾明跟前，看着他举着两只灯笼，紧紧望着自己，心下一软，不知道该说这人什么好。
“王爷身子好些了，也不该这般任性。”苏叶看得直摇头，不是她爱为叶瑾明操心，而是每日里帮着照顾，听大夫说叶瑾明的身子如何。久而久之，也就对叶瑾明的状况了然于心。
要想不去记挂，实在太难。
听苏叶责备，叶瑾明心里倒是没有不快，反而有点高兴。
他总算是，让王妃能为他发怒，这倒是一件好事。
不过，他还是微微低下头，只给苏叶看自己乌黑的发顶。
但手中的灯笼还是高高举着。
“是我错了，不该入夜还出来，王妃记挂我体弱，是我让王妃担忧了。”
他顿了顿，再抿着唇抬头看去，黑亮的眸子在火光的照射下，仿佛有星星坠在里面，“可是，我也是担心天黑了，王妃会看不清路。”
王府的长廊里都点了灯笼，苏叶转头看了眼长廊，也就只有走出长廊的那一段是黑的，但几步路就能回到园子。
叶瑾明特意来接她，方才到底是凶了一点。
看叶瑾明目光自责，苏叶再次叹气，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伸手接过一盏灯笼，“回吧，天冷了。”
今儿在佛堂待得久了点，她没注意到时辰，也没想到叶瑾明会特意等她。
回到院子时，廊下的大红灯笼格外的喜庆，临近除夕，府里的下人们也是一团喜气。
之前苏叶放话，让想走的人直接开口，第一天上午还没人来，但后来有几个胆大的开了头，其他人看主子真放他们走，便陆陆续续来了。
府里一次放出去一半的人，园子里瞬间冷清不少。
但这正是苏叶喜欢的，心思不在王府的，留在王府迟早是个祸害。而且王府就她和叶瑾明两个主子，实在用不到那么多人。
之前她就听碧落说，王府里好些人，其实是别人送来的。叶瑾明常年在外打战，叶家其他旁亲惧怕叶瑾明的脾性，平日里都不敢随意上门来，故而叶瑾明信得过的倒是没几个。
把那些生了异心的放出去，剩下的人少了，若是叶瑾明想要提防，也能少提防两个。
苏叶自个身边伺候的，有带来的四个丫鬟，还有把钱财盯在眼珠子底下的李嬷嬷就足够了。
其他的人，叶瑾明怎么管，她都不过问。
回到院子里，苏叶见天色不早，正准备回自个屋子里去时，听到叶瑾明说今晚让人备了铜锅。
“天凉了，吃点热乎的最好。庄子里送来了几头鹿，还有一些野味，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还有一些蔬菜，都是最新鲜的。”
叶瑾明打了个哈欠，身子微抖，也不等苏叶说好还是不好，他抬手拉了拉苏叶衣袖的边边，“我们快些进屋吧，方才王妃也说了，外面站久了不好。”
就这样，苏叶跟着叶瑾明进了正屋。
铜锅早已准备好，苏叶和叶瑾明刚进屋，丫鬟就往铜锅里面加炭。
屋里与外面是两个天地，叶瑾明脱了披风，又解开外面的狐裘，没了这些厚重的包裹，他的身形也就展露出来。
常年在马背上作战，叶瑾明肩宽手长，脖颈的弧线好看而有力，一看就是常年有锻炼的。
苏叶没有注意到这些，坐下后确实饿了，拿着筷子就吃了起来。
随着铜锅里的汤烧沸了，屋内慢慢萦绕起热气，她也有些热。
再去看对面的叶瑾明时，就看到叶瑾明脸颊红扑扑的，像是抹了一层胭脂，怪有趣的。
碧落拿来两瓶果酒，“王妃，这是梅子酒和杨梅酒，带着果香，并不会醉人，您要不要尝一口？”
说话时，她已经打开酒瓶，顿时溢出一阵果香。
铜锅配酒，确实是冬日的好搭配。
叶瑾明忙说，“快给王妃倒上，这都是王府里自个酿的，绝对不会醉人，也给我倒上一杯。”
“王爷能喝吗？”苏叶有些迟疑。
“可以，这些果酒，于我而言，就像喝水一样，尝个酸甜味，而不是真的酒。”叶瑾明端起酒杯，邀苏叶一起喝一杯，“明儿就是除夕，今儿也是好日子，咱们喝一杯？”
看叶瑾明热情邀请，苏叶也不好拂了叶瑾明的好意，小小口抿了下，确实没什么酒味，反而是梅子的清香扑面而来，她便跟着叶瑾明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倒是没什么变化，想着这酒确实不会醉人，倒也没拦着碧落再倒酒。
果酒于叶瑾明这种经年累月在塞北的人来说，喝了等于没喝。
但苏叶过去是极少饮酒的，等她意识到自己脸颊滚烫不是因为吃铜锅，而是因为酒劲上头，不由地有些慌了。
她放下筷子，要站起来时，却是两腿发虚，好在春兰及时扶住了她。
“我……我好像醉了。”苏叶拉着春兰的手，和叶瑾明软软地摆手，“不行了，我得回去躺着。”
许久没有这种感觉，苏叶心下难受，扶着苏叶就出去了。
叶瑾明愣了片刻，忙让碧落去准备醒酒汤。
“王妃好不胜酒力。”叶瑾明叹了句，要青山带他去偏屋。
等他到的时候，苏叶已经喝了醒酒汤，睡意朦胧地躺下。
春兰几个看王爷过来，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叶瑾明看着床上面色绯红的苏叶，喉结动了动，“王妃？”
没人回应他。
叶瑾明把轮椅往前挪了挪，见苏叶皱眉，又吓得坐直。
“王爷？”苏叶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梦中，就觉得眼前的人很模糊，却又能知道对方是谁。
叶瑾明听到这声王爷，立马点头，“嗯嗯，是我，你还难受吗？”
苏叶其实不太难受，就是浑身无力，想要缩在被窝里，做个一动不动的人。
叶瑾明看苏叶又闭上眼睛，心里叹气，“行吧，你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又没有立马离开。
过了会，看着床上的苏叶，小心翼翼地开口，“王妃，你和那个薛文景，是不是青梅竹马？”
“什么？”苏叶迷迷糊糊地问了句。
“听闻苏家老宅，与薛家毗邻，你们自小一块长大，关系可好？你可喜欢他。”
叶瑾明很想知道这个，连着好几日，派人打听了，却没什么是他想知道的。
现在苏叶醉了，他便试着问了问。
“薛大人，是个好人。”
苏叶翻了个身，正对着叶瑾明，她拢了拢被角，有些嫌烦地道，“但我不喜欢他。”
——但我不喜欢他。
这一句话，瞬间让叶瑾明亮了眼睛。
原来是他多心了。
还想着上一世苏叶对他都颇为疏远，现在多了个薛文景，是不是苏叶心中另有所爱。现在看来，苏叶心里只有佛祖，没有其他男人。
这样就好。
叶瑾明不知道，他现在笑得像个大傻子，看着苏叶沉睡的脸庞，唇角是压不下的弧度。
他在屋里待着，外边的丫鬟们也不敢来催。
等快天亮的时候，碧落出来打水，得知王爷还在王妃屋里，顿时和众人的神情都颇为精彩。
王爷现在的身子还没好全，却也是个健全男人，近来王爷嘴里时常念叨王妃，碧落几个也是有目共睹。
若是王爷能和王妃修成正果，日后再有个小世子，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也就圆满了。
这么一想，碧落便让春兰几个仔细一点，里边不叫人，就别进去打扰，让主子们多睡一会。
有了碧落的吩咐，春兰几个只是守在屋外，备着热水，等屋里的主子叫人。
在天刚拂晓时，一抹晴阳照到院子。
苏叶揉着眉心，坐起来时头还有些疼，她叫了声春兰，却听到叶瑾明问她是不是要喝水，瞬间清醒。
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叶瑾明，苏叶瞪大了眼睛，“王爷怎么在这里？”
叶瑾明讪讪地道，“昨儿王妃喝醉了，我想着过来看看，不曾想一时犯困，竟也睡到这个时候。”
他自然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屋里待到后半夜，一直舍不得走。后来实在撑不住，才坐在轮椅上睡着。
苏叶看叶瑾明坐在轮椅上，赶忙起来，摸了摸叶瑾明的额头，“还好还好，您没发热。春兰她们怎么了，也不叫醒您回去睡？”
在不经意间，就连苏叶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摸叶瑾明额头时，有多么地自然而暧昧。
叶瑾明是僵住了身子，苏叶只穿了个里衣，勾勒出玲珑曲线，在苏叶扑过来时，正好夹杂这一股甜香味。
屋内的地笼烧得正暖，当苏叶碰到他额头的那一瞬间，鼻尖流下一股暖流。
他自己还没发觉到，但苏叶却是一眼看到。
“王爷，您流鼻血了！”
苏叶有些慌了，仔细地照顾叶瑾明大半个月，可别一晚上又把人给冻出毛病来，赶忙叫了声春兰，“快去请大夫来，王爷……”
“不……不用。”叶瑾明哪能让人去请大夫，看苏叶要去开门，着急地拉住苏叶的手，“真没事，就是天太干了，才会流鼻血。王妃莫要担心，没事的。”
为什么流鼻血，叶瑾明心里清楚。
“真没事？”苏叶却是不懂为什么，皱眉看着叶瑾明。
直到叶瑾明再三说没事，才发现，叶瑾明正紧紧拉着她的手，顿时红了脸。
叶瑾明注意到苏叶的目光，顺着看了过去，但他却没松开。
苏叶的手比他的小很多，软软的，滑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