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珠挤出几滴眼泪,先是装作捂着帕子低泣了一阵。
其实她大可以把姚眠雪和陆允宁的事直接告诉太妃,太妃也会同意让陆允宁纳了姚眠雪。
但太妃这几日还在病中,她若知道陆允宁做下这等不义不伦之事,一旦生气或许会病势加重,至少会为了儿子而伤神不已,姚青珠不能这么做。
姚青珠道:“都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事情未到眼前,儿媳也不敢说自己就一定不会抱走她们的孩子。但那毕竟是儿媳的亲姐姐,将来若我没有亲生的孩子,也没抱养一个,却是仰仗他们的,不至于晚景凄凉罢了。”
“还有一点,便是儿媳家里已经知道了这事,父亲亦不让儿媳和王爷说,只让我把姐姐接入府,为姐姐谋一个前程,日后扶持他们母子。”
太妃沉默了半晌,问:“你姐姐不可能还没定人家,为何还没成亲?或是丈夫已经死了?”
“定了人家的,只不过那家不巧有孝要守,便延误了婚期,这才变成我先嫁人,如今已经退亲了,都妥当。”
“青珠,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愿意?若是不愿,我去与你父亲说。”
“愿意,求母亲成全了青珠。”
太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但有一件事,还是要和你说明白了,”太妃看着姚青珠,“侧妃的事往后再说,先让她做个普通妾侍。”
姚青珠唇角含笑,太妃这就是算答应。
只是同时她也心里一酸。太妃不给姚眠雪侧妃的名分,一半也是为了她,看出来姚眠雪不是易与之辈,这才给她撑腰。
姚青珠谢过了太妃,又听太妃说道:“你们才刚刚成亲,我瞧着允宁对你也是上心的,这事说出来是你提的,反而伤了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便说是我瞧着姚眠雪好,又还没有说人家,这才以私心把她留下的,也免得外面的人猜到你生育困难。”
姚青珠一时怔住,她知道太妃好,可也没料到太妃这么心心念念为她着想,而太妃对她这么好,她却编了谎言欺骗太妃,让太妃接受她根本不喜欢的姚眠雪入王府。
只是为了报仇和离开王府,总归也只能对不起太妃了。
而她不说话的模样落在太妃眼里,便更起了怜爱之心。
“你是好孩子,那日若不是你挺身而出和山匪去了,受辱的说不定就是我。”太妃伸手为姚青珠正了正头上的珠钗,“如今来了新人,即便是你的亲姐姐,也要留个心眼儿了,不能全无保留,可懂?”
“母亲,儿媳明白了。”
太妃点点头,却让人去把姚眠雪立刻叫来。
不多时,姚眠雪匆匆而来,她一双秀眉微蹙,凭空生出一股愁绪来,清妍中又惹人怜爱。
姚眠雪自然是愁的,她知道那日的祸事是自己惹出来的,这下简直是弄巧成拙,太妃定是不喜惹是生非的人,眼下也在广平王府赖了这几日没走,虽钱姨娘屡屡传信来让她别自己先慌了手脚,可到底成日都是坐立不安的,生怕被扫地出门。
且那日姚青珠对她的指责,陆允宁是听进去一些的,他虽没再说什么,但心里未必没有其他想法。若他偏了姚青珠,她就难了。
今日太妃突然找人把她叫过去,姚眠雪心下绝望,只道是太妃要赶她出去。
姚青珠这一步棋实在恶毒,明明是已经看出了什么,却故意把她接到府里来,害她自己先乱了阵脚,先不说太妃会如何看待她,便是陆允宁那边都只怕有了想法,姚青珠却一动不动,地位稳固,先前还设局害她,竟也能全身而退。
但饶是姚眠雪一口银牙咬碎,她还是不得不乖乖过来见太妃和姚青珠。
才行了礼,还没等姚眠雪想好要怎么说话,却听太妃道:“让你给允宁做了妾室,你可愿意?”
太妃说得不甚客气,甚至有些严厉,但姚眠雪却全然顾不上了,她一开始还以为不是在对她说话,等反应过来,差点愣住。
接着巨大的喜悦向她席卷而来,太妃不仅不把她送走,还要留下她给陆允宁做妾,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太妃看着姚眠雪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便皱了皱眉,这姚眠雪果然如她所猜测的那般不是个安分的,往后姚青珠的日子便要难过了。
“愿意,太妃说什么就是什么,眠雪已被夫家退了亲,自知没有更好的去处,伺候王爷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自然是愿意的。”姚眠雪跪下磕头。
姚青珠垂下眼睑,其实神色如常,但她暂且还不愿太妃看出什么端倪,便竭力先遮盖了去,只让太妃以为她心里是落寞的。
今世的姚眠雪胃口倒不如前世那般大,即便只是做一个小小的妾室竟都能让她高兴成这个样子,上辈子她被陆允宁养在外面,也不知二人是如何过的,怕是与正头夫妻所差无几,一则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陆允宁的妻子,二则更惦记着姚青珠的王妃之位,果真这胃口也是被陆允宁惯大的。
这时太妃见姚青珠垂着头不说话,更觉她可怜,便对姚眠雪道:“也莫要忘了你的妹妹,也同她去磕头罢。”
姚眠雪身子一僵,但太妃已经发了话,她是最懂眉眼高低的,便立刻提了裙摆跪到姚青珠面前,一丝不苟地朝她叩头。
姚青珠却往侧边一站,只笑道:“阿姊是我的姐姐,我们往后更要好好的,磕头我却是受不起的,别折煞了我。”
太妃抬头看她一眼,拉过她的手拍了拍,这才让姚眠雪起来。
“你记着,”太妃已年近四十,一双美目仍流转旖旎,此刻这双美目却盯着姚眠雪,透出些似有若无的寒意,“即便你们在家时是姐妹,但日后同在这广平王府之中,便另有了尊卑长幼了,礼是万万不可废的,否则只会让允宁在外面多了话柄。”
姚青珠与姚眠雪一起称是。
太妃顿了一顿,点点头却仍是对姚眠雪道:“青珠是明媒正娶的广平王正妃,你只是个妾,她尊你卑,这是头一件不可逾越的事。还有第二件,我知道你们两个姐妹情深,青珠又向来好性儿,但你也不可借着她的势在府上作威作福,打量她说不了你这个做姐姐的,我人虽然在小佛堂,心却时而瞧着你们。”
一番话连消带打,把方才还野心勃勃的姚眠雪说得噤若寒蝉,只唯唯诺诺地应着是。
一时太妃说完了话,便觉得有些精神不济,直接打发姚眠雪走了。
姚眠雪走后,太妃叹了口气,说道:“我早看出她是个有心的,寻常侯府的千金,虽是庶出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怎肯来了一趟王府就给人做了妾?哪怕是为了避嫌,也断然要拒绝了的,再不济也该让我去问安远侯府,她如何就自己说了愿意,自己给自己做了主?”
姚青珠只故作歉疚道:“阿姊从小和我是一般养大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我母亲教养。”
“你母亲是怎样的人,我见了你就知道了,你不必自责。”太妃轻哼一声,“既是侯府那边有意愿让庶女做妾,你便去安排妥当吧,也不用太过张扬,虽是你的姐姐,终归也只是个妾室。”
这事太妃交给她,姚青珠一点也不意外,太妃不可能费心去管陆允宁纳一个妾,自然是姚青珠这个做王妃的去安排。姚青珠方才为了说服太妃,是说了几句谎的,就比如那句是侯府怕她生育困难这才有意让姚眠雪过来,如今都是姚青珠一手办下,也省了许多事,不过即便是别人来办,姚青珠也有信心,钱姨娘绝对会让父亲答应下来,只要侯府那边不对此事产生异议,她的谎言也不会被戳穿。
倒是太妃对姚眠雪说的话,却有些让姚青珠吃惊。她以为太妃会对姚眠雪提起这事是她的主意,可太妃却只字未提,话里话未只让人觉得是太妃自己的意思,怕也是太妃故意要隐去姚青珠不孕这件事,不让姚眠雪觉得是姚青珠没了法子才急着求她入府。
这是太妃的好心,为她思虑周全。
姚青珠在心里略叹了叹,回去之后便叫来丝萝和幽兰,悉心吩咐了一番,她看着这两个丫鬟的眼睛渐渐瞪大,唇边便再也掩不住笑意。
丝萝掌管着她身边所有的大小事务,有事她必须知道,幽兰管的是她陪嫁的田庄和铺子,素日与外面来往甚多,她去做这件事最稳妥。
她早已对陆允宁别无所求,只一心想着离开,自然不再为着姚眠雪嫁给陆允宁而感到难过,人贵在当断则断。而她也另有打算,不会让姚眠雪就这么顺风顺水地嫁入王府,让姚眠雪嫁给陆允宁这才是第一步,但就算是第一步,她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
堪堪到了夜里,姚青珠便见到了得知要纳姚眠雪为妾的陆允宁。
“姚青珠,这又是你的主意?你到底要干什么?”陆允宁一声怒斥喝退仆婢,面带愠怒地站在姚青珠面前。
姚青珠正在灯下对下午时赶出来的提亲单子,既是纳妾便也不挑日子了,明日便让人拿着这单子去安远侯府,就算父亲不愿意,钱姨娘也会让他肯的。
整个内室被蜡烛照得亮堂堂的,如今近五月,榴照堂内庭院子里种着的榴树已经长出了许多花苞,枝头等不及便先开出了一两朵花,夜里点着灯透过绿纱窗看榴花欲燃,分外鲜妍。
姚青珠无心去赏榴照堂的榴花,只自顾自在纸上圈圈画画,其实她早听见了陆允宁进来的动静,却刻意不去理会。
听见陆允宁说话的声音,姚青珠才执笔抬头看他。
“怎么了?”她淡淡问道。
“怎么了?”陆允宁重复一遍她的话,拳头却倏地握紧,“母妃说要给本王纳姚眠雪为妾!”
姚青珠“哦”了一声,眼睛瞥见纸上有一处错了,先将那处改了过来,才说:“这不是你们一直所期望的吗,我只是成全了你们罢了,还是说……你不甘她为妾?”
她这才放下笔,含笑看着陆允宁:“不如我们和离,她自然就不用做妾了。”
“姚青珠,你休想!”陆允宁咬牙切齿,却一时又对她的话无可奈何,让姚青珠给姚眠雪腾位置这个想法,他曾经不是没有过,如今若让他否认,他却也是断然不能开口。
“那是王爷不想纳姐姐?”姚青珠一脸认真地又问。
陆允宁呼吸一滞,竟是忽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答不出来。
他原本的打算就是等过段时日,让姚青珠可以慢慢接受了,再让姚眠雪进门。
既是如此,他眼下又在恼怒什么?
果然见此情景,姚青珠狡黠一笑,说:“所以王爷有哪里不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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