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景不过是插科打诨几句，不可能真的当即就拽着陆献离开，不等陆献说话，他自己就先揭过了这一茬。
“听说广平王府前几日差点闹了一出活春宫？怎样，你去看戏了没有？”
“什么活春宫，”陆献不由失笑，清俊的脸映着昏黄的烛光，愈发苍白，“不过是个小误会，也是他们自家的事。”
贺景点点头，又道：“你先前让我去查广平王妃，我已去查过了，她的身世一清二白，实在没什么可查的，你为何突然想到她？”
陆献便把那夜遇到姚青珠的事与贺景说了，又叮嘱了贺景千万不可外传。
“照你这么说，这出活春宫，倒像是广平王妃刻意安排似的。”贺景皱眉想了片刻，“也不对，这广平王妃和陆允宁刚成婚，另一个又是她的亲姐姐 ，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莫不是疯了才把夫君往别的女人身边推？”
“你且先让人多注意着她还有安远侯府的动作，我觉得这个姚青珠有古怪。”
贺景应下，也没再提姚青珠，只对陆献打趣道：“若那日真是闹出了什么不好看的事，倒是对我们有好处。”
圣上已多多少少收拾过了陆允宁的那些哥哥，只剩下陆允宁，一则是年龄相差甚大，让人诟病对弱小的幼弟不仁，二则是实在抓不住陆允宁的错，不好动手，如今陆允宁也长大娶妻，圣上正等着他有什么把柄送上去。
陆献轻轻咳了一声，摇头道：“还不到时候。”
“他嘴上说的好听，实则却是将你困在自己手上，眼下虽还未明了，可若是再下去，你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只要你说一句话，贺家拼了全部也会护你周全，绝不让你做陆允宁的傀儡任他摆布！”
贺景说得愤慨，连耳尖都微微泛着红，陆献却仍一脸淡然，仿佛还挂着一丝浅笑，让贺景几乎以为那只是他的错觉。
陆献起身，轻轻把手搭在贺景的肩膀上，他的手指冷得像冰块一般，却忽然无端端让贺景平静下来。
“表弟，”陆献叫了他一声，“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既是坏疽，不如彻底挖去。”
***
半月之后，天气逐渐放晴，才真正有了春日的暖意。
春暖花开之时，广平王府也有一件大事，便是太妃的生辰。
太妃年少守寡，早已是一心礼佛之人，每每遇到生辰，从来不许陆允宁为其大肆操办，不过就是在广平王府设宴，自家几人宴饮一番。
唯有一事，太妃从来不耽误，她在自己生辰前后总要去城外山上的宝福寺上香祈福，这么多年来从未更改过。
姚青珠亦深知太妃这一习惯，早早便为太妃安排下来。
从前她也是这般为太妃安排，但因平日要打理王府的事情，所以很少陪着太妃一同去。
上辈子的这会儿姚青珠刚刚嫁到广平王府，什么事都不太懂，正处于两眼一抹黑，太妃体谅她，也没有刻意和姚青珠提去宝福寺的事，自己安排下车马便去了，姚青珠还是事后才知道太妃有这么个雷打不动的规矩的。
姚青珠这回打算陪着太妃一起去。
还是那句话，她和陆允宁有仇，可是和太妃没仇。
她嫁到广平王府那么多年，太妃都待她甚为宽厚，从来就没有过指摘她的时候，更不用说苛责，到了最后，她躺在沁和居无人问津的时候，也是太妃过来看了她几回，要知道太妃一向是在小佛堂礼佛，很少出来的。
太妃善待她，对她的好，姚青珠也记在心里。
陪着自己敬爱感激的长辈，在她寿诞的时候一起去寺里上香，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得知姚青珠也要一同去，太妃甚至还着人来说了两次，去宝福寺有一段山路要走，山风有寒凉，让姚青珠不必为了她就同去，姚青珠坚持要一同前往，太妃这才不再提起。
倒是另有一件事，不知是从哪里打听来的太妃近日要去宝福寺上香，尚且还留在广平王府的姚眠雪便也欲一同前往。
她那日被姚青珠坑了一把，已在隐香处有很长一段时间闭门不出，却也不提要回去的事，只和家里偷偷通了两回信，都是和钱姨娘的，信中什么内容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钱姨娘一定让她继续留在王府，姚青珠不赶她走，她就一直不走。
得知太妃要去宝福寺，姚眠雪又动了歪心思，她如今不敢再找姚青珠，竟是直接跑去了小佛堂。
太妃一心向佛，很少有人去小佛堂扰了她清净，便是陆允宁和姚青珠去的日子也是有定数的，可若是有人真的到了跟前要求见，太妃心善，也不会拒绝。
姚眠雪便求着太妃要一同前去宝福寺。
太妃是绝不会阻了人感受佛法的，而姚眠雪又是姚青珠的姐姐，她不知姚眠雪的底细究竟，立刻便应允了下来，不过也就是多带了一个人过去罢了，既是她自己要去，那便带上她。
消息传到姚青珠这里的时候，她那几个知道内情的几个丫鬟都气得脸色铁青，若说先前那事还不能很肯定，如今姚眠雪就是赤/裸/裸的要去讨好太妃以求什么了，傻子都看得出来她在想什么。
姚青珠没有说什么，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她自然更不好出来做这个恶人，白白坏了自己在太妃心目中的形象，不如就让姚眠雪一起去，看看她怎么在太妃面前长袖善舞，使劲浑身解数的。
到了太妃生辰前三日，因一来一回总要两日，便定了这日出发前去宝福寺最合适。
只是这日早起便不见日光，不过倒也不下雨，阴沉沉的，风也很大，算是天公不作美。
太妃一向不喜欢大张旗鼓，更不愿在清净之地有炫耀奢靡之举，出发去宝福寺的不过两辆马车并十几个护卫，原本姚青珠和太妃二人坐一辆，后面那辆留给丫鬟仆妇，但后来姚眠雪也要来，总不好让她去后面挤着，太妃便让她一同过来。
姚眠雪随身带了一个食盒，明明马车上一应俱全，但她偏偏就要把自己的食盒打开。
姚青珠斜了眼悄悄看，姚眠雪自己准备的东西倒都不差，都是些各色可口的糕点，形状小巧玲珑，看着也极好克化。
太妃这几日不巧感染了风寒，眼下正躺在软塌上养神，姚青珠倒了茶给她喝，姚眠雪便已道：“太妃娘娘，这些吃食都是我自己做的，边喝茶边吃倒好。”
说着便拿了一叠红枣核桃山药卷到太妃面前，太妃只闻了味道，便说：“我这几日吃素，你们姐妹两个吃罢，不必拘束着。”
这红枣核桃山药卷里头加了猪油，虽油润香甜，却被太妃一闻就闻出来了。
马车上早有备下的素点心，姚青珠拿出来让太妃挑，太妃倒挑了一个吃了。
“我想着你们两个是姐妹，路上有个作伴的也好，免得青珠陪着我无聊烦闷，”太妃方才养了会儿精神，对她们笑道，“你们自己说说话，我这几日身子不适，也懒怠开口，不要因为我误了你们才好。”
姚青珠轻轻叹了口气，说：“今日天气也不好，早知便等母妃身子好全了再来了。”
“既是已定了这日，我也不想再改了，再兴师动众一回。”太妃摆摆手。
这时姚眠雪却眼珠子一转，坐到太妃的软塌边，一面伸手替太妃轻轻按着太阳穴，一边柔声说道：“妹妹大意了，礼佛最需要的就是诚心，说了是今日便不可反悔，否则怕是菩萨会怪罪。”
姚青珠心下冷笑，有些人害人的时候都不怕菩萨怪罪，改个日子倒说会被菩萨怪罪了，这样利用菩萨的名义挤兑污蔑人，也不知是什么罪过。
当然，在太妃面前她自然不好这样回嘴，也只能笑一笑。
自古婆媳是个大问题，姚眠雪本想着暗暗地上眼药，没想到这回却猜错了。
太妃最是宽和的人，闻言反而替姚青珠解围：“倒也不是这么说的，只要有心哪怕不去都无妨，菩萨怎么会怪罪呢？”
说着，太妃又拂下姚眠雪的手，说：“不必伺候我，去和你妹妹作伴吧！”
姚眠雪神色怏怏，只好坐到了姚眠雪身边。
那夜过后，实在不可能毫无芥蒂。
便是事后陆允宁告诉姚眠雪自己不会怪她，姚眠雪也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明明是姚青珠处心积虑故意陷害她！
陆允宁甚至再三对她说了，他根本没有告诉姚青珠他们两个的事情，姚青珠一个深闺女子靠自己根本无从得知，让她把心放下，姚眠雪也没有相信过。
姚青珠怎么可能不知道？
即便陆允宁没有说，姚青珠也一定已经察觉了。
陆允宁不过是故意哄着她，让她不要生事，这才骗她说姚青珠不知道的。
如果姚青珠真的已经知道了，她姚眠雪也不会坐以待毙，像那夜一样没有防备，差点被陆允宁厌弃。
姐妹相争确实难听，可她一直都没把姚青珠当成过自己的妹妹。
姚青珠能得到的东西，她凭什么得不到？
妹妹有的东西，她也要有。
这是林氏素来的规矩，有姚青珠一份，就少不了她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