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杵在这干什么？”
正当燕然不解时，身后突然被一股力道推了一把。
她纹丝不动，继而发现在这里无法放出神识，别说施展术法，就连识海都仿佛消失了一般，与凡人无异。
燕然眉心轻皱，又试了一遍，依旧感应不到识海。
“咦？你这人怎么推不动？”
身后的人奇了一声，继而又道：“还走不走了，我赶着去投胎呢！”
燕然终于动了。
她回头看过去，目光一扫，只见有条长长的队排在她身后，一眼看不见尽头。
那些或是人或是妖的东西老老实实站在队伍里，无一例外，皆是五官模糊，看不清是什么模样。
而她正是这支队伍的领头者。
燕然了解情况后，不急不缓往前走去，身后的人见此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想不开要跳进黄泉呢。”
“跳进去会如何？”燕然趁机问。
“大家生前都是修士，你跟我装什么无知。”这人似乎翻了个白眼，“你死之后入地府，阴差不都把一些地府知识告诉你了吗？跳进黄泉不用立即去投胎，若撑得住百年，可保留记忆投胎转世。”
“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其他方法能留在地府？”
“你想留在地府？我劝你直接放弃。”此修士语重心长，“修士或者凡人若想留在地府，要么进黄泉受折磨，要么是七世修佛之身，要么是人皇，只不过人皇至多能留十年，七世修佛却可待几百年。”
燕然足足愣了五息，这才道：“留在地府会如何？”
“做一个有工资积福德的打工人呗，不过这里也有一群渡劫失败的神仙子嗣，被派来充阴差库了。”
在这里，地府的工作人员可以统称为阴差，就连阎王也常常打趣自己是阴差。
这个燕然倒是知道。
没有生物能生来为仙，但世间无绝对的公平，神仙的子嗣降在修真界之后，天赋及资质个个都是顶尖，想要飞升回家并不艰难。
况且，失败了也不会道陨，而是被派到地府工作，若是不能胜任工作，那便折扣工资。
虽说仙人之嗣不吃不喝不睡也不死不灭，但地府的工资不仅仅是一些灵物和功德，还有一部分是出游天数。
所以，在地府打工的生物还是很在乎工资的。
无需担心变胖变丑变瘦变不健康的吃喝玩乐永远都让人向往。
且地府送的灵物各有滋味，皆是灵气滋养而生，吃了还能对道身神魂有好处。
燕然紧握的手逐渐放松，她思忖须臾，又问：“不小心来到地府的人该怎么出去？”
“你不会就是这个不小心的人吧？”这个黑衣修士刻意强调了“不小心”这三个字，愕然开口：“你是修生死道的？天天鬼门关乱窜？”
燕然没否认，黑衣修士就当她默认了，“想离开地府的话，就一直往前走，去找摆渡人，摆渡人会送你出去。我们这个空间里的鬼都是修士，他不会凶你的。”
燕然看了眼前方若隐若现的河，加快了脚步。
……
“小姑娘，我都连任十届摆渡人了，你怎得还不去投胎？”
有名狗头人身的摆渡人斜坐在船上，嘴里叼着颗草，偏头去问另一艘船上戴着面具，却在不断张望的人。
“我在等人。”她抬起头。
摆渡人挑眉，“你要等的人许是早已转世喽，不如去问问阎王，查一下她转到了哪一界。”
“我在望乡石上看到了她，她一定会来。”
少女紧握木筏，她在地府待了近一百年，看到了无数人的死亡，但始终没有等到来自炼虚界的魂魄。
即使地府的时间错乱，她也抱着微妙的希望，想要见见想见到的人。
逐渐地，楚楚看到了黑雾里浮现出了一排人影，她看了眼前面的几人，并没有看到熟人，楚楚已经习以为常，并不失望，而是很快将船靠岸，开口道：“上船，过黄泉。”
领头人上了船，紧张询问：“请问我下辈子能投胎到人吗？”
“此事不归我管。”人一个个上了船，瞬间变成拇指大小，你看我我看你，各自排好了队，挤在船内。楚楚撑起船桨，正要划着离开时，又有一人上了船。
此人还在骂骂咧咧，“地府怎么长这样？一个传送阵就能解决的事，非要让我们成为凡人再乘船过去？”
“稍安勿躁。”楚楚拧起眉，仔细一看，这人竟是青蓝。
青蓝彻底死了？
楚楚活着的时候诅咒过无数次害死她的真凶及帮凶，但最后却是仇人安在她赴黄泉。
若不是她魂魄特殊，乃七世修佛之身，怕是早就草草投胎，含恨而终。
楚楚已忘了生前经历过的事都是什么感觉，那些痛彻心扉的苦与难以忘怀的痛都如过往云烟，消散许久。
但这不代表她原谅了青蓝。
楚楚头一撇，船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青蓝一个没站稳，直接掉进了黄泉中，顿时惨叫出声。
“救我！救我啊！地府怎能让新手做摆渡人？”
旁边目睹全过程的狗头人却是装作没看见楚楚的小动作，摇了摇头，“我亲眼看见是你自己跳下去的，何苦呢，若你能坚持百年，我便捞你上来。”
青蓝傻了眼，“是船身晃动，我才掉下来的！你怎能见死不救，还有没有天理了！”
狗头人嘀咕，“本就是个死人，还不救呢。”
他又道：“放心，你撑不住我们也会捞你上来的，只不过下一世要走畜生道了。”
任凭青蓝骂骂咧咧，两名摆渡人都无动于衷，最后楚楚嫌他吵，主动把对方禁言。
其他鬼魂一看到这，纷纷噤声。
楚楚之前一直战战兢兢地工作，而狗头人也知道这是她的死敌，所以帮着遮掩了下，并未呵斥她。
青蓝本身的业障就多，就算不入黄泉，他也只能进畜生道。
所以狗头人的纵容并不算渎职。
除去仇敌，楚楚神清气爽，渡完了这一波人，很快又来了一波。
她的笑容还未掩下去，便看到有名女子撞进了她的视线里。
来者一身清晖，那是连浊气都盖不住的光。
楚楚的双眼蓦地亮起，她正想露出更明媚的笑容，却想起自己戴了面具。
她并不是正式的摆渡人，所以无法将真面目暴露出来，也不能跟别的人相认。
楚楚迅速收敛了自己的喜悦，在燕然过来时说了句：“船晃，记得站稳。”
摆渡人的声音在别人耳里也是千变万化，一字一音，燕然没有第一时间根据声音听出来这是楚楚。
她停在船前，问：“请问误入黄泉的活人该如何回去？”
“上船，我先带你出去。”
燕然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摆渡人。
面前的摆渡人有些奇怪，戴了张遮住全脸的面具，她如今没有神识，看不出对方面具下的真容，也辨不出对方的种族。
虽说旁边的狗头摆渡人也分外奇怪，但燕然还是一眼记住了提醒她的这位。
她企图靠近对方探探究竟，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拦住，摆渡人出声：“生死有隔，你碰不到我。”
“你渡人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一名少女？”燕然盯着她，语气轻缓而平静，“她的长发很长，发髻下系了两颗我送给她的铃铛。她很喜欢喜庆的红色，笑起来像是春光漫步。”
“她死的时候身上只有一块破破烂烂的白布，最终被血染成了红色。”
楚楚久久无言。
她想点头，她想说自己就是楚楚，她更想上去拥抱燕然，告诉对方，她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可她不能，她只能摇头，甚至无法告诉燕然她的身份，“未曾，许不是我渡的她。”
地府内的摆渡人有千千万万个，叠加的空间也数不胜数，毕竟每天死的生物那么多，靠他们几个是运不过来的。
未了，楚楚忍不住问：“你找她作甚？”
“她是我的一位故人。我想，我此番来地府，是因她而来。”
燕然看了眼死气沉沉的四周。
她不认为半灵境能模拟出这么相像的地府，也不相信半灵境能完全屏蔽她的能力。
她的隐藏实力在得道巅峰之上。
炼虚界的修士没道理可以在死后还能压她一头。
所以，这里是阴曹地府。
闻言，楚楚划船的速度在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她努力找回自己的语气，使之变得平缓，又开口：“是你很重要的故人吧，我相信她一定在哪个地方等着你。”
“所幸她如今安在。”燕然知道地府时间错乱，她或许遇不到以前的楚楚，玉枕纱干涉炼虚界的同时也与地府进行了交涉，使得许多人起死回生，地府那一关是通过了的。
但她也有机会遇到上一世的楚楚。
只可惜，她似乎并未见到楚楚。
楚楚动作一顿，很快恢复如常，“我送你回去。”
她亲眼看到燕然还活着就已经放心了，至于对方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楚楚也来不及去想。
速度再慢也有上岸的时候，楚楚依依不舍地将船停在一扇门前，她指了指门，“推开出去就能回阳。”
“多谢。”
燕然走上岸，又看了眼戴着面具的摆渡人。
“若你能遇见她，帮我带句话吧。”
“我们定会重逢。”
说完，燕然的身影消失。
楚楚久久不能回神，心不在焉地把船划回去，见此，狗头人笑道：“都让我来吧，你可以回去了。”
“回哪去？”楚楚抬头，不解地问。
“回人间去。”他道：“那里有人在唤你。”
他衣袖一挥，楚楚被不明的风带走，卷进了那扇门内。
“界主散灵违逆天命……这若是能活到最后，就有了个现成的香火界啊。”他乐呵呵的，“我那时要是有人肯救世，也不至于待在地府千百年。时间久了，都快忘了人间长什么样子。”
“晋升阎王后，感觉又忙喽。”
作者有话要说：千千万万个未来，只有燕然正在经历的这个是he
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