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折腾完，已经戌时。
没过多久，燕然于床上歇下，只是偶尔梦中的呓语体现了她睡得并不安稳。
玉枕纱在她床边念了几句清心诀，床上的人才逐渐安静，微蹙的眉头也如同被压的纸张变得平整起来。
见此，他忽然想看看她的梦。
他捏诀，神识化作云烟进入燕然的识海里。
修士的识海是防御森严之地，玉枕纱想着若是燕然抗拒他，他便放弃此行，谁知刚进识海便被突如其来的浪花淹没，达成了死亡成就。
利用时间回溯重新活过来的玉枕纱不再进入识海，他起身打算在一旁修炼，却看到燕然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唇色泛白，细汗津津。
“别过来……”
“不是……”
他再次转身，却发现清心诀不管用了。
玉枕纱又一次进入了燕然识海，这次有了防备，未被浪花拍死，而是迅速飞到上空，看见燕然的识海是一望无际的海。
没有风，没有鸟，甚至没有植物。
仿佛一切活物都不存在。
玉枕纱找了片刻能够进入记忆的门，看到它在海的正中心，他御气飞行过去，下意识敲了敲门。
门开了。
玉枕纱被吸了进去。
竟是异常顺利。
玉枕纱本以为还要再死几次，可事实却是他只死了一次就进入了门内。
许是之前死的次数多了，玉枕纱还有些不太习惯。
他看向四周。
……
而秘境外，燕然的分/身睁开了眼。
她并没有放弃去找乾坤宗的茬，区别在于她从明着来变成了阴着来。
她与修士不同，未成仙的修士最多分八个分/身，而天道却可以分成千千万万个，但她道行不够，目前至多分两个与她实力一致的分/身。
刚重生时，因为秩序对她多加提防，她的实力又不及百年后的自己，那时候还无法凝出分/身，但现在却是可以了。
燕然本体进入秘境后，燕然分/身离开了城主府，利用空间遁入乾坤宗。
分/身无法得知本体的记忆，但本体却能得知分/身记忆，只不过本体目前在秘境，无法得知分/身的情况，等本体神魂回归肉身，便能得知分/身的记忆。
乾坤宗宗主身边高手如云，暂时还杀不了，但青蓝与流妄子等人却有机会铲除。
她不会善罢甘休，也不会就此放弃。
燕分然在乾坤宗悄无声息搜魂了很多弟子，得知了激进派的大本营在哪，然后过去继续搜魂，终于得知了酉酉父母的下落。
这两人杀了酉酉后，得到了几个仙宝防身，跑到了两界交界处，想着就算她找过来也有机会逃跑。
燕分然冷笑，直接撕开空间追了过去。
不出一炷香时间，她便来到了夫妻俩的附近，甚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很快她看到这里不仅有夫妻俩藏身，还有青蓝与两名得道修士在场，与她想得无二。
这几名得道应是猜到了她会追过来，好来个瓮中捉鳖。
殊不知她也猜到了他们会过来。
燕然的神识扫了一圈，没看到乾坤宗宗主。
这人谨慎的很，大概是算出留不下她，所以没跟过来，而是当起了缩头乌龟。
倒是连他的师弟都不如。
“就算不能杀天道，我们也可以将其困住。”几人面对面交流着，有名得道开口：“若我们有凌驾于天道之上的武力，困住天道之后再威逼利诱对方解除诅咒不就完事了？”
青蓝默了默，仿佛第一天刚认识对方，“你今年贵庚？吃的什么丹药？怎能说出如此切不实际的话？”
这名得道修士立马挽尊，“难道我所说的不对吗？”
“因为两千年没做梦所以你今天想做个梦？”青蓝忍不住又讽刺他，“我们见到天道怕是躲都来不及，你还想囚禁她？你觉得有几成胜算？”
上世要不是天道发疯引动灾难杀了炼虚界三分之二的修士，极大的削弱了天道的力量，他们又怎么可能杀的了天道！
那个时间段，就连得道修士都分外狼狈，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不过好在，重回百年前的他们状态依旧，可天道目前已经被削弱过一次，尽管没有那次他们围攻时重。
即便如此，青蓝也不想正面对上天道，只敢耍耍嘴皮子占点便宜。
他刚晋级得道巅峰，近百年都大概飞升不了，所以就算无法突破也没什么影响。
毕竟在往上就是飞升成仙。
“……没胜算，我只是提出最有利的方法。”青发得道叹气，旁边的老头也跟着叹气，“天道要真的来找麻烦，你们记得捎上我这个老头子啊，年纪大了腿脚不便。”
青蓝扶额。
师兄分给他的人都是什么怪胎，一个喜欢做梦，一个喜欢自贬！
明明这个老头才是他们之中最强的那个，却故意以凡人自居。
“师兄，待会记得捞我一把。”青发得道立马抓住老头的衣袖，“我害怕。”
他话刚说完，身子被迫一仰，掉进了空间裂缝里。
竟是老头带着他跑了！
青蓝也立马反应过来，想要撕传送符跑走，却突然看见眼前有雪在飞。
他猝不及防承受了莫大的威压，猛地吐了口血，背脊一弯，而此时的空间传送符已经失效。
此方空间被封锁了。
“怎么会……天道明明在秘境里……”
青蓝不再淡定，而燕分然出现在他面前，轻轻挑眉，眉弯眼笑，“不要以己度人。”
“你修不出分/身，不代表我也不能。”
分/身并不是随便一个修士都能修出来，此神通人人皆知，可修分/身需要拥有庞大的道意和忍受力。
神魂被撕裂的痛苦鲜有人能够忍受。
“放过我……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他艰难开口：“我告诉你天道成仙的方法。”
“整个炼虚界还有我不知道的知识吗？”
看到青蓝爆了几个法宝勉强脱困，燕分然追了上去，手里的火结成一座牢笼，又将青蓝关了进去，然后步步剥夺他的天赋与资质，再用时间汲取他的寿命。
青蓝感受到自己的某种东西在争先恐后的流失，他的思维似乎也变得迟钝起来。
他面色大变，“你会遭天谴的！”
见逃生无望，青蓝还想多骂几句，却发现自己被禁言了。
经脉萎缩，识海沸腾，就连得道基台都摇摇欲坠。
“不——”他大骇，唇形发着无声的话。
最后，青蓝的所有仙宝都失去了光芒，他就连自爆也做不到，彻底死在了这里。
燕分然杀他的时候将夫妻俩也定住了，得道杀大乘太简单，可她并不想让这两人轻松死去，而是把人折磨了几天几夜，剖开肚皮把酉酉仅剩的骨头拿了出来，然后将两人扔进一口锅里，丢给了神智不高的妖兽。
做完这些，她用指腹拭去面上痕迹，又用清洗术将自己洗干净。
燕分然给酉酉立了个坟，还在坟边中了他喜欢的花。
……
四周黑漆漆一片，玉枕纱的神识透不过这些光，只得抹黑往前走。
他走着走着，四周的暗似乎淡了几分，如有不同的漩涡吸走了部分的黑，水墨被倒进了河水，一圈又一圈，缓缓变得浅淡起来。
空中飘过许多密密麻麻的黑色影子，没有脸，没有四肢，仿若游魂。
再然后，他看见有人呆怔在原地。
“她是妖怪！不要看她！”
“害死了这么多人，怎么还不去死……”
“她父母都因她而死，她倒是活得好好的。”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玉枕纱加快速度走近她，而燕然耳中充斥恶意，世界非黑即白。
那些游魂笑嘻嘻地，有的甚至故意撞她，想将她推倒在地。
燕然被撞得踉跄几下，似乎回过了神。
她喃喃道：“这是梦。”
“也是心魔。”
她的视线不再模糊，看到了个个即使没有五官也笑着的脸。
“滚开，别来挡路。”
燕然推开这些游魂，继续往前走。
“她怎么头发睫毛都是白色的，好可怕啊。”
“她爹都不要她，我们也不跟她玩！”
“燕燕，别救我了，让我死吧。”
是那群合起来欺负她的小孩，还有教她识字的夫子。
夫子被她救了之后教了她几年书，后生了场重病，撒手人寰。
她努力学习琴棋书画与骑射武功，想要攒钱找大夫看病，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夫子失去呼吸。
那时的她哭得有多惨，村里的人笑得就有多开心。
“不要冒充夫子，否则我杀了你们。”
她眉间带着戾气，没有停顿。
那些游魂像是在商量着什么，紧接着又飘了过来，声音或轻或重，或大或小。
“狗的味道真好吃啊，我这辈子就只吃过这一次。”
她猛地顿住脚步。
“虽然杀不了她，但能杀她一只狗，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可惜这只狗小了点，根本吃不饱。”
娘娘死时仅一岁半，它体型偏小，胆子也不大，是只无法变得威猛强壮的狗狗，与同类打架也只会夹着尾巴找她撑腰，再跑去狐假虎威。
燕然不知道那天的它叫的多惨，又有多绝望。
她的思绪有些混沌起来，如多年未修的木门，缓缓走不动了。不知不觉中，密密麻麻的游魂将她围住，似海水涨潮，几乎将她淹没。
“既护不住夫子，也护不住自己养的狗，好没用啊。”
“我嫌它被砍的时候太吵，拿石头把它的嘴砸烂了。”
“不如死了算了。”
燕然阖着眼，身体逐渐发软。
有一些游魂趁机抓住了她的四肢，“留下来吧。”
她的意识昏昏沉沉，身体也被紧紧包裹。
在游魂将她同化之前，燕然忽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脸毫无血色，却用尽力气甩开了身上的影子。
“只要我能出去……”
“只要我活着，娘娘就能重生。”
因为思绪太混乱，她只捕捉到了脑海里不断出现的两个字。
“我要成为秩序——”
“我要成为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