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宗内此时争吵不休。
云雾之上,有座庞大的建筑物正在微微泛光,殿前金色匾额上书“云峰”两个大字,那字流转清光,字体若隐若现,如游鱼嬉戏。
云峰以灵青石为底,台阶氤氲白雾,上面有五爪金龙盘绕,细细看过去,那金龙好似要乘风归云。
台阶上正站着五名得道修士,分别穿着红、青、黑、白、 绿五种颜色的道袍,腰间玉佩透而薄,四周灵气围绕不绝,一眼望去,个个面容白而清俊。
与威压不同的是,他们毫无得道修士的威风,而是个个面红脖子粗,有的甚至指天骂了起来。
“天道去打劫乾坤宗弟子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打劫,真的没人能管管吗?”
“管?你怎么管?打不过骂不过也说不过啊!”
众人吵了一阵,齐齐叹气。
“万宗主,你当如何?”流妄子抬头,看向还在皱眉苦思的乾坤宗宗主。
乾坤宗宗主扶额,“天道策反界主,哄走凤凰,又掌控秩序,我们很难下手。”
“界主怎能三言两语就被……”流妄子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最后愤而甩袖。
看到底下已有不少人埋怨玉枕纱跟着燕然一起胡来,乾坤宗宗主又道:“不过,凤凰的事也告诉了我们,天道并不是生人勿近,我们亦有机会接近天道。”
“她对诸位防心太重,可对柳家却不是如此。”
“那是柳家罔顾人伦!”无涯门门主怒喝。
柳家第一时间知道了天道的事,第一时间去讨好天道,实在是丢尽了他们修士的脸,若人人都向柳家看齐,他们炼虚界焉有明日?
乾坤宗宗主摇头也跟着训斥了柳家一番,继续发表自己的意见,“不过由此可见,我们可以效仿柳家,从而接近天道,劝她改邪归正。”
“师兄,只有这个方法了吗?”青蓝皱眉。
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对天道低了头?开了这个口,以后天道想拿捏他们易如反掌,他们若是步步退让,或许会一步步接近崖边,然后万劫不复。
不少人都有这个顾虑,虚无法师抬袖,手心里出现一壶酒,他若无旁人将酒举起,仰头喝了两口,简单拭去唇边酒液,笑道:“有什么区别吗?”
“大伙难道不顺着天道,天道就奈何不了你们了?”
“虚无法师说的是。”乾坤宗宗主附和道:“我们没有选择。”
在场修士皆是各大宗的长老门主客卿,闻言噩耗,面色极差。
有人怪天道,有人怪界主,也有人怪乾坤宗,或是三者都怨。
一锤定音后,乾坤宗宗主很满意现在的状态,想必炼虚界再过不久,就会成为他的一言堂。那时候的界主之位,他唾手可得。
……
“前辈,你是不是……”
凤凰握着手里还带着余温的储物戒纠结了一会,似乎在斟酌自己的发言,“给我抢……买的长祭鱼?”
燕然坐在凤凰的飞行法宝上,闻声抬头,“你不吃吗?”
“吃吃吃!”凤凰赶紧摆了三盘,以灵力为撑,令盘子在空中飞到三人的面前,笑吟吟道:“一起吃一起吃。”
燕然没有拒绝。
玉枕纱看了眼凤凰,她眼底的喜悦近乎满了出来,眉目弯起,笑得明媚灿烂,是以肉眼可见的开心。
凤凰似乎很喜欢燕然。
按理说,他是先天生灵,天生会对天道有亲近之意,应该也会对燕然有好感,可玉枕纱常常想起上次去未来看到的画面,便下意识克制自己,尽量与燕然保持距离。
哪怕未来只是一种可能,他有千千万万个未来,他看到的画面不一定会发生。
玉枕纱盯着自己面前的长祭鱼陷入沉思。
凤凰虽然话多,但话被放在心上对她来说依旧很珍贵,她笑道:“前辈表达感谢的方式很特别,我很喜欢。”
燕然细细品尝食物,“还礼而已。”
凤凰帮过她很多次,她都记在心上。
她吃了一会,忽地抬眼,正好撞上玉枕纱的目光,“为何看我。”
玉枕纱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指骨微微发白,“我在思索。”
“你在说谎。”
玉枕纱:“……”给个台阶下吧。
他道:“抱歉,我方才在观察你。”
“你观察出什么来了吗?”燕然纯粹是好奇,她出生不久,在这些活了上千年的修士眼里宛如一张白纸,行为无规则,话语也没有分寸。
生出神智后,她的第一种情绪便是好奇。
好奇人世间的一切,酸甜苦辣咸,爱恨嗔痴怨。
所以她会喜欢可爱臭美的花妖,勤奋上进的修士,天真烂漫的孩童。
她生来知之,却并不了解。
天道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学习,在包容属于自己的修真界,认真维持着所有秩序的运行,将界壁打磨的牢牢固固。
然而修士们却不想要天道。
在她试图去理解,去沟通,去商量时,修士们沆瀣一气,一意孤行,最后抱着改变炼虚界打倒恶势力的念头与她同归于尽。
燕然这次不会再辛辛苦苦任劳任怨了。
难道她努力工作,还能退休不成?
修士们的最终目的是成仙,那天道的目的是什么呢?
为修士服务吗?
燕然没思索太久,很快放弃了三省自己。
想要活得更自在,最好是吾日三省他身,她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从我的角度来看,我希望你恩怨分明,不牵连他人。”玉枕纱想了想,道:“但以你的角度来看,炼虚界绝大多数修士都不配你这样付出。”
“我想去理解你。”
凤凰忍不住了,插话:“我的界主啊,你能不能先管好你自己。”
“我现在一根手指都能碾死你。”她伸出自己的手指,故作嚣张地扬了扬,“我可不信你可以一直复生,不然你岂不是无敌?”
凤凰说得没错。
他并不是死了就能时间回溯,等他彻底精疲力尽,那时候迎接他的就是真正的死亡。
但他哪怕跟着燕然真的会死,也不能对其坐之不理。
“你好像并没有很不喜我。”
燕然静静听他说完,觉得奇怪,“我杀了你几次,虽不致死,但也会体验死亡的痛苦。你们修士不都很睚眦必报?”
玉枕纱看向她的目光里矛盾至极,却唯独没有厌恶。
她想不起来自己钦点玉枕纱做界主的事了,那时候她还没有生出神智,完全是秩序自己在运行。
“我希望你能把我跟那群人分开,而不是以偏概全。”
“你倒是想得挺美。”燕然支起下巴,温吞道:“你想跟着我就跟吧,就算是给凤凰做个伴。”
凤凰还想挽救:“我倒觉得我不需要用他来作伴……”
她话说到一半,似乎想起什么,又改了词,“不过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接受。”
玉枕纱毕竟是先天生灵,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与燕然是同类,或许他留下来对燕然来说是好事?
想及此,凤凰偷偷传音给玉枕纱,“你记得别惹前辈生气,若要劝阻也委婉点,总之一切以前辈为先。”
“好。”
玉枕纱答应下来,又思忖须臾,“你之前并未与天道相识,为何会对她百依百顺?”
凤凰明明与燕然也就刚认识,却像是已经相处了几十年一般,护短护的比谁都勤。
“难道前辈不值得吗?”凤凰冷飕飕道:“如若说明原因,大概是因为我族天生就对天道有依赖吧。”
这个理由很充分。
凤凰是神兽,本就天生资质强悍,但神兽繁衍困难,到了凤凰这一代,炼虚界就只有她一个还在活着。
资质算是天道给的,对天道有好感无可厚非。
凤凰解释过便中断了传音,几人逐渐来到魔域边缘,魔域地方并不大,但魔族却没见到几个。燕然看到有个不会化形的中等魔族顶着三颗脑袋努力地爬行,因为刚出生没多久修为低,所以爬一会歇一会,看起来颇为滑稽。
“魔族分三个阶层,这个应是中等魔族。”
几人站在屏障里,凤凰开口:“魔族土著还挺有意思的,也是无性繁殖,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跟我族类似。”
“不过我族只有雌性,等情浓时,会邀请道侣神交,然后共同孕育子嗣。”
虽然她们凤凰真的很难有子嗣,若双方都是凤凰,成功率倒是会高一点。
神兽血脉强悍,凤凰跟哪个种族在一起,子嗣都是凤凰的血脉占大头。
凤凰看了看天空,憧憬着喃喃:“我娘跟我爹把我生下来就渡劫了,我被他们的麾下养大,后来我修为渐长,有了自保能力,那些人也都散去。”
她想飞升去仙界与家人团聚。
魔族的地盘可怜巴巴的,周围杂草丛生,环境十分原始,不远处空中飘着几座宫殿,应该就是十大魔将的住所。
魔皇早已被玉枕纱一剑斩杀,听说那几个仅存的魔将打得不可开交,就为了争取魔皇位置。
而魔将里只有一半是得道修士,还有两个是人族堕魔。
可谓是要多惨有多惨。
“魔族生性残暴,至今无控制之法,他们的修行方式与其他修士不同,过天雷劫时困难重重。”
所以能修至得道的,皆是十分强大且作恶多端。
“前辈,我们要过去把那厮揪出来吗?”凤凰回头。
半晌,她道:
“不用。”